予他深陷(5)
作者:雨挽
一门之隔,外边是繁华热闹的市区,里边是累世经年的沉淀。
进门后,闻妤就直奔沙发,毫不顾忌形象地陷了进去,海蓝色的裙摆与黑色皮质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
她今天是真累到了,赶凌晨的航班到沪市,在酒店补觉,刚一睡醒就开始做妆造,参加活动,还遇到这么个糟心事。
一想到就很气。
唇轻轻一抿,闻妤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从脑海里抹去,以半躺的姿势像个大爷似的,懒懒看着谈让在玄关处换拖鞋。
他身量很高,弯腰换鞋时背部线条流畅平实。拿拖鞋的手指节修长明晰,皮肤偏白,更衬得手背暗青色血管分明。
整个动作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雅致。
闻妤真心觉得谈家的礼仪教育简直严格到苛刻的地步,居然能让一个人连换拖鞋都如此赏心悦目。
反观她此刻坐没坐像,全无仪态可言。
不过她随意惯了,没半点不平衡,还心安理得地接受谈让摆在她面前的新拖鞋。
“二楼每间卧室都有独立卫浴,你想住哪间,随意。”谈让垂眸望着她,这种俯视的角度让她平添了一股娇憨,他话音一顿,眼尾轻抬,问:“对了,你现在会洗头发了吗?”
“……”
闻妤刚蹬掉一只高跟鞋,听到这话掀起眼皮没好气地看他,后槽牙磨了两下,一字一顿说:“我、会、了、”
那样子,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谈让薄唇荡出清浅弧度,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下,说:“那,晚安。”
浴室内水雾升腾,温度适宜的水流滑过闻妤每一寸细腻柔滑的肌肤,她挤了两泵洗发膏,胡乱地揉了两下头发,便用水将泡沫冲掉。
其实在进入娱乐圈以前,她都没有自己洗过头发,小时候家里有阿姨帮她洗,长大了有常去的发型工作室。
她以往的认知里只需要躺好,等待别人洗发护理的服务即可。
也是近一年多,因为进圈拍电影,有时候剧组取景地条件苛刻,她才被迫学会独立洗头发这项技能。
说来也神奇,在美国留学六年都没学会的技能,竟然在进娱乐圈的一年多内就学会了,可见,人果然需要压力。
她高中毕业就出国了,本科与硕士都是在加州念的,谈让和她一样,但不同的是谈让是凭自身实力进入了斯坦福,而她的学历多多少少是掺了点家族捐款的水分。
留学那几年,她身边跟了个厨艺很好的中国阿姨。是她爸开出高昂薪资,以及解决了阿姨孩子的入学问题,才换来阿姨出国照顾她起居。
她在加州时住的是她爸买下的庄园,打扫卫生和修剪草木这种事有菲佣,阿姨就只用负责给她做饭,以及洗头发。
她曾去过一次当地的barbershop,后来就打消了出门洗头发的念头。菲佣的洗发手法她也试过一次,总觉得浑身都别扭。
从那以后,阿姨就全权负责她的洗头发工作。
但在有一年圣诞节的前一周,阿姨家里打来电话说是母亲重病,这种情况,自然要批假。阿姨走得急,再从国内找其他阿姨光办护照都要浪费很多时间。
阿姨不在身边那段时间,闻妤吃饭都是问题。白人饭和华人餐厅变了味的中国菜简直是对胃的折磨,她只能腆着脸去谈让那里蹭饭。
如果说她是被家里溺爱的小公主,那谈让就是被家里丢来美国荒野求生的。
他来美国的前两年,生活条件很一般,后来家里才渐渐放开,据说是为了培养他的独立适应能力,面对各种环境都处变不惊。
那时他住在房间狭小的市区公寓,每顿亲自做饭。她每每来蹭饭,都忍不住感慨,这条件简直太能磨练意志了。
蹭饭第三天,她实在忍受不了不再蓬松的头发,得寸进尺地提出:“你能帮我洗头发吗?”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谈让的表情,先是以为自己听错,然后蹙眉像看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
最后,任劳任怨充当起了洗头小哥。
以往这种时刻,她都在闭目养神,可那次,她总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他。那个角度,他的面容近在咫尺,却隔着氤氲的水雾看不真切,发缝间有他手指的触感,很奇妙。
闻妤当时无端想笑,刚咯咯笑出声,就被他带着泡沫的指尖点了一下脑袋。
一直到阿姨回来的那段时间,谈让这里几乎成了她在加州第二个家。
现在想想,就像是两个流浪异国的小兽在逼仄公寓里抱团取暖。当然,也可能是她单方面依赖他。
随着花洒关闭,雾气渐渐消弭,闻妤的思绪也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她从浴室走出来,卧室里有尺码合适的新睡衣,换上后开始在洗漱镜旁找吹风机。
纯黑色的吹风机是她没用过的牌子,造型有些许独特。她插上电源,几个按钮调了个遍吹出来的却还是冷风。
忍无可忍,她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喊:“谈让!”
第04章 暗香
三分钟后,闻妤湿发披散乖乖坐在镜子前,等谈让给她吹头发。
谈让也刚洗过澡,半干的头发自然垂落,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深灰色睡衣,宽松衣摆随着他调试吹风机温度的动作飘荡。
然后,他调试完成给她吹头发,镜子中,他因为抬手衣摆上移,露出一截肌理紧实的腹部。
闻妤观察了好一会儿,最终忍不住上手——把他的衣摆往下扯了扯。
谈让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镜中,她面色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为之。那双乌黑的瞳仁里纯粹干净,没有任何杂念。
他眼底染了几分复杂,没说话,手掌轻轻撩起她湿漉的发丝。
有种说法,从头发可以分析出一个人的阶层。富养长大的女生,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用来形容闻妤很恰当。
乌黑长发茂密而顺滑,却也很难吹干。
但谈让极有耐心,从发根到发尾,动作轻柔细致到像在侍弄娇养的花草。
反倒是闻妤率先坐不住了。
吹风机的声音其实不算响,但这房子太大太静了,那声音又近在耳边,听得久了就感觉又吵又烦。
看她无聊到小动作频频,谈让关掉吹风机,手间一松,柔顺的发丝顷刻滑落。他肩颈伏低,指尖点了点桌面上摆放着的护发精油,淡声问:“要涂吗?”
闻妤目光顺着望去,是她常用的一个牌子,很淡的木质清香。
“涂。”她伸手捞过那瓶护发精油,又转而递给他,理所当然地将他的问句理解成了他要帮她涂。
“这牌子我也用,我们品味还挺像。”
谈让索然地笑了下,质地轻盈的的护发精油由他手掌心涂上她发丝。没去纠正并不是因为他们品味像,他不用这东西,备着完全就是为她。
但这些带着邀功性质的话,他从不说。
他所做的也不是为了挟恩求报。对她好,在这些年中早就潜移默化成了他的习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再寻常不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恩赐。
木质清香在房间内化开,极淡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满室暗香,平添了些许说不清的氛围。
打破这氛围的是闻妤的手机铃声。
划屏解锁后,是好友云依依的视频邀请。
云依依是闻妤国内学生时代的知心好友,后来闻妤去了美国加州学艺术,云依依去了法国巴黎读服装设计。见面机会虽少了,但一直保持联系,回国后关系依旧亲密。
闻妤抬起纤白手指轻触屏幕,接通了视频。
她还未开口,扬声器里就炸开了云依依的声音:
“我靠,你俩同居了!”
“……”
闻妤腾地挂断电话。
十分钟后,房间内就剩她一个人。乌发已经完全吹干,她慵懒地半躺在床上,将视频回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