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43)
作者:枭雪儿
许燚的眼神渐渐冷下去,他说:“有一回爷爷和他吵架,我听见了,就是那回我知道,他从来没把我当家人。他骂爷爷大儿子死的好,不死他怎么回来接手属于他的东西,他说他从小被丢到泰国,是死是活,老爷子不闻不问,要不是他命硬,在泰国混成了人样,他连许家的门也踏不进。”
“老爷子听着他发泄,听了大半天,叫他别伤害我。伤害,你说一家人怎么能用伤害这词呢。我骗不了自己,我怀疑他杀了我爸妈还想杀了我。我有疑心,宁愿在外面到处打架也不想回家。”
当年的一切好似都还历历在目,躲在门缝外气喘吁吁,抑制委屈怨恨的大男孩实在想不通一个问题。
他们是一家人,流着同样的血,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些岁岁年年的每一分每一秒,本该抱团取暖的一家人,他的二叔和爷爷,他们可曾想过他暴毙身亡的父母?
那时年幼,许盛澎告诉他忘记最好,不记得是最好的。但一个孩子可以没有父母吗,他也是人他能忘记吗。他是忘不掉的,尤其是去追究过往淹没的细节,他才知道,原来父母的死相是多么不体面。
伊树默默听完,轻声说:“所以把万叔留在身边。”
一个人怀了怎样的恶意,起了多大的杀心,才残忍的把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置于死地。
“是,我把他留在身边,他想看着我那我就叫他看个够,他想我没资格继承家产,那我就如他的愿。”
“万叔和他儿子都是许艾刚的人,对么,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挺聪明的啊,”许燚微微眯起眼,吊儿郎当的揉了揉她的头,“就是那场车祸。”
“什么?”伊树不可置信。
“我知道救我的人不是他,”许燚直接了当,“他执意说是他,那我就陪他演一演。”
一演就是十几年。
这个人从小把想害死他的人放在身边,能活得有多容易。
她忽然就懂了她和许燚蹉跎的岁月,每一寸光阴都是破碎的。
她是假公主,他是假王子,公子与王子至少有一方是真的,才能长长久久。
伊树于心不忍,她说:“那救你的人是谁?你自己逃过一劫的吗?”
夜太漆黑,彼此的脸只剩轮廓,就着溢进屋的光亮。许燚洞悉眼前女人的模糊的神态。
他认真地盯了一会儿,抬手握着她肩膀:“你相信命运吗?”
说什么跟什么呢。伊树打断他:“你别卖关子了。”
许燚却不聊了:“睡吧。明天还有出好戏要看。”
……
她睡不着,一睡着就害怕梦见飞机上做的那场梦。伊树掀开被子,踩着地毯无声地走到客厅。
她听见沙发有均匀的呼吸声,祖宅这样大,主卧次卧客房随便挑一间便可睡,这个人今晚却执意睡在沙发。
伊树慢慢靠近他,缓缓蹲下身,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思绪乱急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两个人,都选择不念不想不理会。
是不是因为,一直伪装的小孩得到一份真心的爱,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珍惜爱护,而是质疑。
他爱我吗,我有什么值得爱的,他是真的爱我吗,他知道了我的所有还会不顾一切的爱我吗。
从来没有被真正爱着长大的孩子。
过不好自己一辈子的孩子,永远永远被抑制在了名为“爱”的命题里。
我们都太年轻了,也不会爱,就算结了婚,结局也是分开。伊树悲伤地想着,她下意识替他拉了拉被子。
倏地,手腕被一把抓住。两人对视了几秒,看不清彼此脸上是什么神色,也最好看不清,半晌,许燚松手了。
“大晚上占我便宜啊。”他一扬眉,口气吊儿郎当。
伊树蹲在沙发边,她索性抱着腿,认认真真地问他:“许大少,你老实告诉我,你没有藏枪吧。”
许燚有些惊讶她的问题,但她看不见,他也就无所谓了,他噗嗤了一声,加重嘲讽语气:“你要把我抓起来?”
“不是,”伊树借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吐为快,“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不要被吓到啊。”
“我一大男人能被你吓到。”他语气不屑。
“二十年前海棠还没开发,有个地方叫尼罗湾,有天下了暴雨,正好尼罗湾在修一座跨海高架。那一天,有个小伙子从派出所调岗去交警部队,本来早下班了,可他不放心施工的师傅们,特意返回去盯梢。
也就是这个决定,他目睹并且参与了一起大型交通事故,高架的路中央突然竖起了一片铁块,这片铁块就是事故的元凶。他的车与别的车辆相撞了,而被撞的那辆车刹车失灵,直接冲进了护栏,卡在桥边摇摇欲坠。”
“小伙子下车查看,没想到后方停靠的车辆上下来几个人,他们先挪动了铁块,又劫持了他。一番打斗中,他摸出了枪,那是七十年代,枪支随处可见,还没这会儿严呢。他打中了某个人肩,可能没真的开过枪,他打了一枪就吓得腿软,手也拿不稳。”
她说完沉默了良久,后面的故事她还没证实。
伊树垂眸敛睫,故作轻松:“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管明天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
许燚恢复了初见时的嚣张跋扈,他扬了扬眉:“故事的下半段,不准备讲了?”
“讲了就没法睡觉了,因为是法治故事。”她说。
她温柔的声音比外边的小雨还要使他心安,许燚伸手捏住了伊树的下巴,再然后,他倒了杯水喂她。
大拇指揉了揉她的唇瓣。
这个动作好似惩罚。她勾住了他的拇指,伊树类似哄人的语气跟他说:“拉钩了,反悔就当一辈子的小狗。”
“埋汰谁呢。”他轻嗤了一声,“这个法治故事,你憋在心里多久了?”
“也没多久,因为,”伊树收回手,别头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卷成了雨帘,“一开始,它是狗血故事。”
-
远方乍现鱼肚白,扎染的蓝色遍布云霞,院中望去着实惬意。
许燚去卧室卷了一场被子给伊树盖上,她是真困了,躺在沙发熟睡,他替她撩开耳边碎发,仔细看了一会儿。
强迫自己别再看下去,他推门去院外,给陈丁和陆警官打了一通电话,交代完后,又给伊钧安打。
电话那边的他戴鸭舌帽,注视着从宾利上下车的许艾刚,他说:“我会还你父亲一条命。”
第033章
当清晨第一缕微光爬上枝头, 最后一滴雨水落地。
伊树从梦中惊醒,她爬起来时身上盖的被子陡然滑落。
她喊了一声许燚的名字,无人回应。伊树的心脏猛烈跳动。
推开了一扇扇门, 空荡荡的祖宅真的一个人也不剩。
不安的呼吸困扰着她,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幸好还有在纽约被迫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伊树慢慢坐回沙发。
她拨通一个人的电话, 盯着昨晚夜里许燚喂她的那杯水。
她应该再警惕一些的,这杯水,一定是放安眠药了。
他特意给她讲他二叔和爷爷的故事, 又不嫌危险的把她从会所接出来, 还给她放安眠药, 现在大清早起来就没了踪迹。
她握紧电话, 悬着的心被一根钢丝吊起来,终于电话那边儿有了声音:”喂,伊小姐。”
“陆警官,许燚,许燚他不见了。”
伊树平复着慌乱,尽力讲清经过, “我觉得他很不对劲, 他昨天一直跟我说小时候的事,我还老做梦, 最重要的,他给我喂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