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请就位(5)

作者:碧小如


“论专业,你是比陆垚强;可是说到客户关系的维护、拓展,程曦,你可输了陆垚一大截啊。”连城说着,用钢笔敲了敲桌面,“陆垚的客户几乎都是他自己 BD 回来的,而你手里的核心客户,都是夏朗留给你的吧?”

陆垚是凭什么拿回那些客户的,程曦心知肚明。她看着连城,对方一副无可厚非的模样,程曦只觉得心中的郁闷更甚。

程曦不禁想起夏朗离职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连城就是一个商人。在他眼里,无所谓黑猫白猫,能为公司赚到钱的,就是好猫。

陆垚如今的行事作风,颇有连城当年 BD 客户的风格,也难怪他会看重陆垚。

可如果连城对陆垚看重,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升为总监呢?

又为什么在升职公告发布后,分别把他们叫到办公室来谈话呢?

自然是公司还有用得上她程曦的地方。

见程曦没有接话,连城便继续往下说:“公司对‘总监’的要求还是很高的,如果你想升客户总监,‘客户关系’这一关就必须得迈过去。”

他说着,往程曦面前放了一份文件,“这是个初创的本土汽车品牌,你去接触看看。”

初创?程曦翻开文件,匆匆浏览一遍,面色坦诚地说道:“我的客户虽然以汽车品牌居多,但都是成熟企业,这个领驭汽车是个初创公司……我没有经验。”

连城转着手里的钢笔,不禁想起公司管理层关于程曦的评价:业务能力强,工作认真负责任,但有时候太实在了,空长了一张精明的脸。

连城说:“领驭的创始人对亚历山大很感兴趣,看重的也是我们服务本土成熟车企的经验。他是海归背景,在德国的福尔斯汽车集团做过好几年工程师,产品理念和管理方式都挺西化的,新产品主打电动化和智能化。别看是个创业公司,背后可有大资本撑腰,明年的标的至少是八位数起。”

程曦闻言,忍不住与连城对视,只见他面色平和,正耐心地等她回应。

海归、德国、福尔斯、大资本……这些名词迅速在程曦心里串成一条线。

“连总。”程曦隐藏好自己所有的情绪,问道,“您所谓的大资本,不会是新加坡的云杉集团吧?”

连城并不回避:“没错。”

“那……这位有海归背景的创始人……”眼角已经微微抽搐,程曦在唇齿之间小心拿捏着语气,“不会叫阮之珩吧?

连城的目光依旧坦荡,说:“对,就是你上大学时的初恋男友阮之珩。”

第4章 他不过是你众多“初恋”之一

从连城的办公室出来,程曦没有离开公司,而是直接去了亚历山大的天台。

初冬的 B 市总是刮着大风,卷着程曦半长的头发盖住了半边面容,但她并不在意,只是紧了紧大衣的领口,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火机。

好不容易逆着风点燃了一根,程曦狠狠抽了一口,清冽的气息顺着鼻腔在咽喉绕了一圈,她终于冷静下来。

她思忖了片刻,决定给夏朗打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程曦还来不及问候,就听到夏朗在指挥自家保姆,其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张阿姨,你把衣服洗一下,记得颜色深的和颜色浅的、大人的和孩子的、外衣和内衣都要分开洗,好吧?内衣都要用专门的洗衣液,不要再搞错了。”

夏朗说完这一长串,才想起还有个电话,连忙说:“喂,程曦呀?”

程曦一听就笑了:“夏朗姐,你都离职大半年了,怎么这职业病反而带到家里去了?”

夏朗方才指挥保姆的那一段,像极了她还在亚历山大时,给程曦下 brief(需求)的样子。

“我哪里是离职了?告别了那些甲方,这家里还一堆‘甲方’等着我呢。”夏朗说着,几乎是在哀叫,“孩子、老公、婆婆,没一个比客户省心的!”

夏朗说完,就听程曦在电话那头“咯咯咯”地笑。她看了眼墙上的钟,疑惑这个时间程曦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于是又问:“你找我什么事呀?”

程曦知道,夏朗做了全职妈妈以后,比从前更忙。她马上收起笑意,三言两语地把自己升职,以及连城让她接洽领驭汽车的事都给说了。

夏朗听完,直骂道:“连城就是个老狐狸,黑心肝。”

但她说着,又话锋一转:“你和陆垚,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连城最精了,你给公司做口碑,陆垚给公司做业绩,他这是逼着你俩先把剩余价值最大化了,再来看谁更合适做总监。”

这个道理,程曦不是不懂,她又问:“那你说,领驭汽车……我接吗?”

夏朗反问:“为啥不接?”

程曦犹豫着,吞吞吐吐道:“这个……前男友变甲方……很奇怪吧?”

“我不是才说过吗?人生处处是‘甲方’呀!”夏朗说着,“总教头”的那个劲儿又上来了,“你们总说什么……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阮之珩不过是你众多‘初恋’之一,有什么了不起的?”

程曦听着,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别扭。”

夏朗带了程曦快六年,知道她心思重。她缓和了语气,又说:“你就是喜欢把问题看得太重。我问你,抛开阮之珩,只要拿下领驭这个客户,你就能升任正式总监,年收入立刻上涨 30%-50%,你做吗?”

程曦一愣,脱口而出:“谁不做,谁是二百五。”

夏朗说:“那不得了?你已经三十岁了,不谈恋爱不结婚,还有一个妈妈需要赡养和照顾,多赚点儿钱它不香吗?有些你以为很重的东西,其实很轻很轻,反之亦然,明白吗?”

夏朗语速飞快,就像机关枪一样在耳边扫射。程曦沉默着,还没完全消化,又听她说:“我儿子喊我呢,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

然后“嗒”一声,电话就断了。

想着夏朗说的话,程曦烦躁地打开手机的拍照软件,对着前置摄像头认真打量自己:婴儿肥没有了,发量少了大半,面色暗沉,最要命的是眼角的皱纹根本藏不住……

影视剧里关于公关行业的衣香鬓影和光鲜亮丽,都是真的。

而他们昼夜颠倒,加班脱发,早衰猝死,也都是真的。

她与阮之珩十年未见,说实话,他在自己脑海中的形象早就有些模糊了。或许此刻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也未必能认出对方。

程曦收起手机,看向远处。这时已经临近傍晚,天空微暗,昏黄的色彩中,一群鸟儿低空飞过,一根灰白色的羽毛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她的眼前。

有些你以为很重的东西,其实很轻很轻,反之亦然。

程曦将这句话放在嘴边咀嚼了几遍,有些迷惑逐渐清晰起来。

连城和夏朗只知道阮之珩是她的初恋,却不知道,他们的分手并不体面。

十年前,阮之珩选择去德国留学,与她不告而别,连说一句“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她那颗年少的心啊,因此受到重创,甚至休养了好几年才恢复过来。

可是如今一想,也许她与阮之珩之间的关系,在对方看来只是轻若鸿毛,那她自己又何必如此在乎呢?

有些放不下的心事和人,总是要去面对的。既然当年没有说一句“再见”,那么如今再说一句“你好”,也不是什么重于泰山的大事。

程曦思忖着,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抽完一支烟,便拎着包离开了。日落的余晖在她身后,烧红了一整片天空。

*

去领驭汽车听标的那天,程曦带上了高醒。

两人约了九点五十分,直接在领驭汽车的会议室碰头。集体听标会定的是十点,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已经陆续坐满了人。

高醒靠在椅背上,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给程曦发微信:老大,我看到了 G&Y 的 Jessica,还有思域的梁姥姥,那个……是不是博奥的 L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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