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一顿，不过只一秒，便换上了灿烂的笑脸。

陆垚素有“亚历山大第一美男”之称，浓眉大眼的男子，身材挺拔、宽肩窄腰地站在日薄西山的余晖里，是说不出的好看。

他一边朝程曦走过来，一边说：“程曦，原来你在这里呀。”

听听这声招呼，倒像她才是那个许久找不见人影的人呢。

程曦不动声色，只是看着他，说：“我才把华扬汽车的客户送走，他们还问我，怎么都没见到你。”

陆垚作为项目成员之一，程曦带他和客户打过招呼。不过客户对他印象不深，这句问候自然也是程曦编造的。

听到程曦这么说，陆垚也不气恼，只问：“都忙完了吧，一起吃个晚饭？”

程曦没有兴致和他共进晚餐，说：“晓彤和高醒还在楼上收拾物料，我得去找他们。”

陆垚在为人处世方面一向“八面玲珑”，闻言就跟上了程曦的脚步，“那我也去帮帮忙。”

程曦懒得理他，两人便一起进了电梯。只是他们才抵达三楼，就见徐晓彤和高醒正扒在 301 的门口。

高醒见到他们，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海尼亚酒店三层的会议室统一安装的双开实木门。程曦和陆垚脚步轻缓地走过去，就发现 301 的半边木门虚掩着，有一些谈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程曦用眼神示意高醒、徐晓彤赶紧撤退，却不想徐晓彤递给她一个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热搜排行榜，程曦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MA 中国区总裁的秘密情人#，赫然在榜。

程曦点进热搜，就见第一条热门内容的配图是两个健壮的外国男人搂在一起，衣裳不整，姿态亲密，其中穿蓝色 polo 衫的中年男子，正是 MA 的中国区总裁雷恩(Leon Hoffmann)。

作为高级职业经理人，雷恩在事业中是高调的。尤其是近几年，他活跃在社交媒体上，在以 CEO 身份分享 MA 资讯的同时，也以德国人的视角关注着中国市场，营造了一个平易近人的“中国通”形象。

但是，他在私生活中却又是低调的。许多企业高管都喜欢携家带口地出席活动，他却从来没有，婚恋情况一直成谜。

这样的照片爆出来，无疑坐实了雷恩的“同志”身份，对于 MA 这样一个走保守路线的德国品牌来说，实在是有些棘手。

301 里的对谈声还在继续，只听一道严厉的女声说：“事情发酵成这样了，你们才发现？危机预警机制是摆设吗？”

“今天博奥的人力都扑在活动上，确实无暇顾及。”

另一道女声刚要解释，就被无情地打断：“我不要听借口，我现在要解决方案！”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约莫过了半分钟，严厉女声再起：“都没有建议是吗？赶紧追溯照片的源头，找人删帖呀！哪怕花钱，也得给我把热搜撤下来！”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门口的程曦，出于职业本能地说了句“不能删”。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小了，却不想还是被会议室里的人听到了。严厉女声立刻叫道：“谁在说话？！”

程曦露出一个懊恼的神色，她咬了咬牙，在虚掩的门板上敲了敲，随即推开房门，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我刚巧路过，无意偷听的。”

她说着，又举起了手里的手机，“也恰巧刷到了热搜。”

程曦往 301 的门口一站，倒是看清了会议室里的情况——屋里坐着三个女人，一个是下午打过照面的 Vivian，剩下两个她也认得，分别是 MA Auto 的公关总监 Fiona，以及博奥公关的“传奇总监”Liz。

Vivian 认出程曦来，喊道：“我们博奥商量自己的业务，你们亚历山大掺和什么？本土公关公司，就没点儿职业素养吗？！”

程曦赧然，还想解释两句，反倒是 Fiona 举手打断了 Vivian。

此刻的程曦，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眉目间书卷气颇浓，显得人畜无害。Fiona 问她：“你是亚历山大的？你刚才说的‘不能删’，是什么意思？”

听到 Fiona 这么问，程曦的神色平静下来，说：“互联网都是有记忆的，这个话题能被顶上热搜，说明转发量和讨论量已经很大了。现在去删帖子和撤热搜，不仅不能压制舆论，反而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十多年的外企职业生涯，练就了 Fiona 一身的精明干练。她平时待人就严格挑剔，此刻看向程曦的眼神更为犀利。但程曦也不怯，直视 Fiona，问道：“同性恋是很丢人的事吗？”

Fiona 一怔，立刻回道：“当然不是。”

程曦继续问：“那为什么要撤热搜？”

程曦此话一出，就连 Vivian 都愣住了，而一直安静的 Liz 突然站起来，说：“我同意她的看法。”

Liz 服务 MA 多年，Fiona 对她颇为信赖，示意她往下说。只听 Liz 道：“现在已经不是哪个权威媒介一呼百应的时代了，热搜排行榜的舆论风格是‘广场式’的，‘政治正确’大于一切。如果只是一味地考虑品牌的定位和调性，不顺从整体的舆论环境，结果很容易适得其反。”

听完这个解释，Fiona 眯了眯眼睛——她明白，支持 LGBT 群体是近两年的“政治正确”。

她又问：“所以呢？”

“亲密关系本就是雷恩先生的私人生活，回应这个热搜其实都不需要 MA 官方出面。雷恩先生在社交媒体上的路人缘一直很好，只要他的回应真实且真诚，舆论一定会支持他，这波好感度也会惠泽到 MA 品牌上。”程曦沉吟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现在的难点并不是追溯信息来源和撤热搜，而是说服雷恩本人出来回应。”

程曦说完这番话，发现 Liz 正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她立刻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闭了嘴。

可程曦的这番话，已经对 Fiona 产生了影响。她站起来，对 Liz 说道：“我这就去联系雷恩的特助，你们继续关注舆情的情况，保持沟通。”

Liz 颔首，说：“只要雷恩先生愿意出面，声明我们来准备。”

Fiona 点了点头，拿着包就要走，经过程曦的时候，脚步一顿，问：“你是亚历山大的……？”

程曦急忙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上，“亚历山大第一事业中心的程曦。”

Fiona 接过那张名片，没再说其他的，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曦看着 Fiona 走进电梯，确定她离开了，才回过头来，对 Liz 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是要到 503 拿物料的，真的是碰巧经过。”

Liz 摇了摇头，说：“不要紧，你的建议很专业。”

程曦再三道歉后，便顺手带上了 301 的门，去找那三个不知道躲到哪儿去的“共犯”了，只留下 Liz 和 Vivian 两人还在会议室里。

Vivian 依旧很愤怒，直说：“本土公司就是没格调，low 爆了。”

Liz 反倒很平静，问她：“程曦刚才提的建议，你能说得出来吗？”

Vivian 一听就愣住了，不过她一向嘴硬，只说：“那种建议有什么了不起的？亚历山大服务的几乎都是本土品牌，标准参差，能力业余，审美低俗，哪里能和我们比？”

“现在的生意这么难做，本土公关都在抢外资客户，你还看不起本土品牌吗？”Liz 反问道，“就刚才这几分钟，Fiona 一定对程曦印象深刻。你呢，有信心做好本土客户吗？”

Liz 说完，也不等 Vivian 的回答，拿着包就离开了。她面色平静，心里却不轻松。她的直觉告诉自己，MA 的这块蛋糕，至少有一角已经开始松动了。

第3章 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

第二天是个周日，程曦原本计划睡到自然醒，奈何还不到十点，她就被床头柜上的手机振醒了。

公关行业的工作性质，经常需要从业人员二十四小时 standby。除了坐飞机，程曦的手机从来不敢关机，也不敢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