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盯着一桌面的瓶瓶罐罐也不由得发愁——光是把这些饮料挪到一边，就得花他好一会儿功夫。

“程曦，你想喝啥？”再开口，陆垚的语气显得诚恳又烦恼，“碳酸饮料，气泡水，香蕉奶昔或果茶？”

他这一句都快把饮料名给说成贯口了。程曦“扑哧”一声笑出来，终于扭过来半张脸，看了眼陆垚办桌上的阵仗。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站起来，帮他一起把这些饮料挪到后面的置物柜上。

“这些宝特瓶和易拉罐的还能放，这些鲜榨的、现做的你要怎么办？”程曦一边挪，一边问，“就这天气，放过今天可就都坏了。”

陆垚满脸不在乎地说：“坏就坏吧，刚好让她们死了这条心。”

“这里头就没有你感兴趣的？刚才第五事业中心的那个‘司花’也来了。”程曦说着，从一众饮料中挑出一杯冰拿铁，“诺，这就是她送的。”

陆垚瞥了眼，直接摇了摇头。

见他这幅模样，程曦忍不住好奇：“那可是‘司花’，亚历山大第一美女，据说追她的人也不少。你真的不感兴趣？”

陆垚停了手上的动作，颇为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亚历山大第一美男，给我送饮料的人这么多，你真的不感兴趣？”

程曦闻言顿住，她与陆垚对视两秒，只觉得对方眼里有藏不住的狡黠，心想他又拿自己开玩笑了，直接翻了个白眼，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见程曦不接茬，陆垚也就“嘻嘻”一笑，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埋头挪饮料，离得近了，程曦便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又见他从头到脚一身干爽，于是问他：“你刚又躲楼梯间里抽烟去了？”

这天气，谁在室外站一会儿，不得满头是汗？

B 市有严格的室内禁烟条例，亚历山大也是这么规定的。即便是鲜有人往的楼梯间，公司也不允许员工在那里抽烟。奈何最近天气太热，程曦有次实在没忍住，想躲在二楼的楼梯间里快速抽一根，却还是被行政处巡逻的同事逮了个正着，挨了好一顿批评教育。

可陆垚每次在楼梯间抽烟，都没事。他不可能运气好到从来没被行政处的同事遇见过，程曦看着他的那张脸，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行政处的同事都是女的。陆垚这张脸，对女同事来说就是“免死金牌”。

她愤愤不平道：“不公平，行政处的大姐搞‘双标’。”

这时，陆垚桌上的冷饮总算挪完了，两人手上都沾了不少水渍。陆垚抽了几张面巾纸，塞进程曦手里，说：“下次我再去楼梯间抽烟，你跟着我一起，不就得了？”

想想她第一次学抽烟，不就是他在楼梯间里教的嘛。

“不去。”程曦擦着手，坐回自己的工位。

她之前在行政处接受了批评教育，还手写了好长一篇保证书，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在室内抽烟了，若有再犯，自愿罚款。如果她还敢跟着陆垚去楼梯间里吞云吐雾，那简直就是在向行政处示威。

行政处的大姐能放过陆垚，可不一定能放过她。

这么想着，程曦又不由得扭头打量陆垚——他正在低头擦桌子，一脸闲适，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提议有什么不妥。

呵，这个男人。小姑娘送来示好的冷饮，他一瓶不喝，却知道用这张脸在行政处讨好处。

想到这里，程曦的目光又回到电脑屏幕上。上面显示着一份 Excel 表格，正是那份让她愁眉不展的报价。

“陆垚。”程曦叫他，“维尔森上午发来的报价，你看了吗？”

维尔森是一家礼品供应商。程曦和陆垚正联手负责一个试驾活动，试驾当天需要给媒体送一些小礼品。这是客户下的临时需求，时间很紧。程曦和陆垚分头问了几家曾经合作过礼品供应商，大家的工期都安排不过来，他们才在亚历山大的供应商库里，找到这家不熟悉的维尔森。

维尔森的对接人叫苏雅，程曦昨天和她电话沟通了需求，对方表示可以完成，约好今天上午先发报价过来看看。

客户对这批礼品的要求比较高，工期又赶，礼品公司的报价高于往常，程曦可以理解。但是……维尔森这报价，比常规报价整整高了 20%。

“那个报价我看了，确实比正常价格高了不少。”陆垚终于擦干净了桌子，又把口袋里的烟盒、火机往上一放，“不过，我把那个报价合到了咱们给客户的整体报价里，没有超过客户的总预算，项目利润也控制在 20%以上，符合公司的规定。”

“不能这么想。”程曦说着，摇了摇头。“就算客户有预算，我们也应该合理地去花，或者把它变成公司的利润，而不是平白无故地送给礼品供应商。”

维尔森是亚历山大供应商库的公司，程曦估计苏雅有消息来源，知道他们现阶段找不到其他礼品供应商了，所以干脆坐地起价，想乘机敲他们一笔。

如果她和陆垚不懂也就算了，可是，他们明明都知道这份报价有问题，怎么能让供应商牵着鼻子走？

再说了，这个报价就算在他们这里过了，在夏朗那里也过不了呀。

这么想着，程曦拿出手机，就要给苏雅打电话。陆垚见她这阵仗，就知道她要去讨价还价了，于是低声劝道：“这不也是实在找不到供应商了吗？眼下就这一家能满足项目的需求。咱俩和夏朗姐解释一下，她能理解的。而且那个苏雅……”

“夏朗姐是不是给咱们都提了 AM 的升职申请？”程曦打断陆垚，说道，“你也听说了吧？公司最近对升职卡得很严，尤其是 M 级别的，只能批一半。这个项目，对咱俩来说很重要。”

一个合格的 M，除了要有顺利完成业务的能力，还要有保证项目收支合理的能力。如果她和陆垚在这个项目上出纰漏，就会给升职留隐患。

陆垚和程曦共事快三年，了解她的性格——其他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工作绝对马虎不得。这事还关系到他们升 AM，她这么认真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陆垚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点点头，对着程曦的手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程曦从通讯录里翻出苏雅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只听程曦颇为客气地说道：“你好，请问是维尔森的苏总吗？对……我是亚历山大的程曦……是的，关于您上午发过来的报价……”

程曦的声音断断续续，陆垚坐在一旁，一边回邮件，一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突然，程曦不说话了。

陆垚一怔，扭过头看她，只见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搭在桌面上，形成一个十分僵硬的坐姿，而她的表情已经不能用严肃来形容了——此刻的程曦，几乎可以说是“乌云密布”。

他心里一“咯噔”，正要小声问她怎么了，就听程曦说道：“如果您是这么想的。那真的很遗憾，我只能找其他的供应商合作了。”

她说着，掐断了电话，但握住手机的手指却没有没放松，整个人笼罩在一股低气压里。

“Take it easy（放轻松）。”陆垚劝慰着，从程曦的手里抠出她的手机，“好几千块钱呢，再捏下去该碎了。”

看来，程曦这不仅没还价成功，还在苏雅那儿受了什么其他气。

“陆垚。”程曦说着，转过脸来，“咱们再找其他的供应商吧？”

“昨天问了那么多家，就维尔森一家能接，咱还能上哪儿去找？”陆垚试着和她讲道理，“我刚才还没说完。我见过这个苏雅，她好像是哪个 SVP（Senior vice president，高级副总裁）的亲戚。整个人一看就是‘老江湖’，你说不过她很正常。”

程曦一下就抓到了重点，连忙问：“你见过苏雅？”

“见过啊，就上个月的供应商大会，我还和她聊了两句。”陆垚解释着，语速突然迟疑起来，“你这么……这么看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