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花(41)
作者:琼瑶
悟到自己是个母亲,就暂时忘了佩华了。”
“哦,这倒是真的,”虞太太说:“说不定一办喜事,冲它一冲,倒人给冲明白了!”
她拍著佩吟的手背,由衷的说:“我非谢谢你不可,不管怎么样,老三这件喜事,都是你的
撮合。”“不要谢我。”佩吟微笑著。“我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他们两个的见面,本来就
很偶然,是由一盆金盏花开始的……”她笑了,想著那个早晨,一个“傻小子”来告诉她一
个故事,另一个“小公主”捧来了金盏花。“许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伯母,我相信命
运。你呢?”
“我相信你会有个非常幸福的未来!”
那夜,他们喝酒一直喝到夜深,然后,赵自耕的电话来了,他对颂超笑著说:“你们虞
家怎么回事?我的女儿和我的未婚妻都在你们家,我这儿就太寂寞了!快把纤纤送回来吧,
结婚后,再慢慢聊天去!”“是!我马上送她回来!”
夜深人散,酒尽灯。颂超带著满胸怀容纳不尽的幸福,驾著他那辆“跑天下”,先把佩
吟送回家,再把纤纤送回家,他自己驾车回来的时候,除了无边无际的幸福和欢乐以外,他
实在没有丝毫“不幸”的预感,直到他的车子停在家门口,正预备开到车房里去,他在车灯
的照耀下,忽然发现一个女人,正抱著双手,斜靠在他家门口的柱子上,静静的瞅著他。
他吓了好大一跳。如果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外星人,一个怪兽,一个魔鬼,都不会让他
更加震惊,更加恐惧了。他望著她……那满头乱糟糟的小发卷,那相当美丽的大眼睛,那长
而黑的假睫毛,那一件鲜红色的紧身衫,那高耸而诱人的胸部,那黑丝绒的裙子……他立即
关掉车灯,呆呆的坐在车里,酒意都飞走了。
维珍走了过来,她身上那浓郁的香水味,就对他绕鼻而来,她扶著车门,注视著他。
“我能不能坐进车里来,跟你讲两句话?”她温和的说:“我想,我们总是朋友,对不
对?”
他傻傻的打开了车门,让她坐了进来。
“我打过很多电话给你,”她说,著他,眼睛里闪著光,带著某种看不见的威胁,静悄
悄的盯著他。“你办公厅里永远说你出差了,你家里永远说你不在家……我知道,你这一向
忙得很。又要盖花房,又要陪人家阔小姐,而且,你好像准备要做新郎了。是吗?”他低下
头,咬住嘴唇,觉得很惭愧。无论如何,他和维珍这一段,总是他不对。“我很抱歉,维
珍。”他由衷的说:“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不过,我们可以永远做好朋友,是不是?”
“朋友?”她冷哼了一声。“你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不接电话?不见面?你像逃避一
条毒蛇一样的逃开我!”她声音里开始充满了怨恨。“你知不知道,我来找过你,你家的女
佣,看到我就说你不在。今晚,我已经来过一次,你们家灯火辉煌,笑声连大门外都听得
到,可是,你家的女佣仍然把我关在门外。”他的心“怦”然一跳,暗道好险!万一春梅放
她进来了,万一她和纤纤见了面,他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他看著她,想捏造一个“不在
家”的藉口:
“其实,我真的不在家……”他勉强的说,由于根本不善于撒谎,他说得吞吞吐吐:
“你听到笑声,可能是……可能是……我爸爸在请客……”她死死的盯著他,即使在那么黯
淡的街灯下,他也可以看出她眼里的愠怒。“你不在家!”她沉声说:“可是,你笑著出
门,左拥右抱,先送一个回家,再送另一个回家……”
“你……你……”他呐呐的说:“你跟踪了我!”
“没有。我没那么大兴致。”她耸了耸肩。“我看著你开车出门是真的,车上有两个女
人也是真的,我没当场出来拦你的车,算是给你面子。我想,你总要回家的,我就在这儿等
著你,看你预备给我怎样一个交代?”
“交代?”他开始心慌意乱起来,这两个字未免用得太重了,他紧张的注视著她,手心
在出汗,他明白,他是惹了麻烦了。“你是什么意思?维珍?”
“你有了新的女朋友了?”她问
“是的。”他傻傻的回答。
“赵自耕的独生女儿?”
“是的。”“嗯,”她哼著:“你算钓著大鱼啦!”
他的心又陡的一跳,他想起,佩吟警告过他,他是维珍的一条“大鱼”。现在,她这种
语气,正和佩吟的话不谋而合。他从没料到,人与人际的关系,可以用“钓鱼”两个字来形
容的。而且,他觉得被侮辱了。他和纤纤的感情,被她这样一说,变得好恶劣。“维珍,”
他正色说:“我对你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请不要侮辱我和纤纤的感情,我对她是非
常非常认真的,我爱她。”他忽略了人性,他太天真,永远弄不清像维珍这种女人的心理。
维珍的眉毛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她重重的呼吸,眼睛里冒著火,她咬著牙说:
“你爱她?呃?”“是的!”他仍然诚实的回答。
“那么,你预备把我怎么办?”
“你?”他一愣。“我是给你玩的,是吗?”她恶狠狠的问,气呼呼的问:“我想,你
已经忘记福隆那一夜了?”
他闭了闭眼睛,用手指插进头发里。福隆,他真希望这一生从没去过这地方,真希望那
只是个恶梦!
“维珍,”他的声音变得软弱而无力了:“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原谅?这不是
原谅与不原谅的问题,这是责任的问题!虞颂超,你又不是未成年少年,你要对你的行为负
责任!记得吗?那天我拒绝过你,记得吗?我一直求你不要碰我,可是,你——你强——”
“好好好!”他慌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听到更难堪的字眼,冷汗已经从他背脊上冒了出来。
他想,他是碰到敲诈了!“说吧!”他咬牙:“你要我怎么负责任?”
“你必须娶我!”她清晰而有力的说了出来。
他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瞪著她,他问:
“什么?”“你必须娶我!”她再重复了一遍,眼睛不看他,而冷幽幽的望著车窗外
面。“因为——我有了你的孩子!”
他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坐在那儿,他顿时成为一座石像。不能思想,不能移动,而
且,简直不能呼吸了!金盏花33/3717
晚上,佩吟在赵家,她正和赵自耕在谈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自从开学以后,佩吟早
上有课,只有下午和晚上,她才能和赵自耕在一起,因为佩吟家的简陋,和她母亲情绪的不
稳定,所以总是佩吟来赵家,而非自耕来韩家。平常晚上,纤纤多半也不在家,最近,颂超
正在教她跳舞,教她领略一些花花草草以外的人生,纤纤活得又充实又满足。但是,今晚很
意外,颂超人也没来,电话也没来,纤纤就失魂落魄的在客厅里和奶奶玩“接龙”。而赵自
耕和佩吟,就自然而然的避到书房里去了。“我告诉你吧,十二月二十日结婚,我已经翻过
黄历,大好的日子。我这人是从不迷信的,为了我妈,也只好迷信一下,佩吟,你不能给我
任何理由来拖了。你瞧,你才二十几岁,再拖几年也没关系,但是,我已经老了,你总不要
嫁个白发老公公吧!”“别胡扯了!”佩吟咬著嘴唇,深思著。“我只是觉得太快,我还有
些问题,现在已经十一月中了,一个月之间筹备婚礼……”“你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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