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只有你(25)
作者:亦舒
杏子用双手蒙着脸,轻轻饮泣。
“杏子,实话实说,那人并不适合你,你俩年龄背景环境全不对,他极端妒忌,是个占有欲狂,他是危险可怕的人,他走了只有好。”
她见杏子已经冲洗干净,扶起她穿上浴袍。
“你说人类可奇怪,天地间所有生物择偶交配繁殖,只选对象健康,唯有人类,在进化中忽然恋爱:不爱他,偏偏爱他,其实要找一双强壮肩膀并不困难,为什么一定要为某人伤心落泪,日夜思念,站在雪地里六个小时,或是来回乘飞机经太平洋去见他一面?你说是不是杏子。”
杏子没有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他?”
这时阿富敲浴室门,“你们可妥当?佐卫说如果杏子不生气,他与慎一也想过来。”
杏子轻轻说:“你们去杜拜好好推介作品,不要理我。”
金忽然痛哭,“啊杏子看到你这个情形我真心酸。”
跟着的两个星期更叫他们难过。
杏子如灵魂出窍,她照常生活,可是动作缓慢,言不达意,不知冷暖,无论身在何地,会得忽然掩脸哭泣。
一日与同学到校园跑步,阿富问女友:“杏子好些没有?”
金尚未回答,跑在前边的杏子忽然蹲下,乏力地掩脸痛哭。
后边的佐卫与慎一无奈停步。
他们坐在长凳上看牢杏子。
慎一想去扶起她,被金巴莉阻止,“让她去。”
慎一叹气。
请辞离开
金恨恨诅咒:“那狗娘养的夺去杏子心与身,然后抛弃她害她伤心欲绝,这杀千刀竟如此狠心,真是一个残忍的男人。”
慎一看着金,“你好似还不明白整件事。”
“什么?”
“要令杏子如此心碎,那人需付出十倍代价,金,那人已经是死人了。”
金巴莉又惊又疑。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杏子玩足我七年,我身受其苦。”
金斥责:“杏子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胡说。”
“你不是男人,你不会知道,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更加悲惨。”
佐卫问:“如果那人爱她,为什么离开她?”
“过分炽热,燃烧殆尽,他非走不可,她已长大,他再也不能驾驭她。”
金说:“慎一没想到你看得那样清楚。”
“自他俩我得到很大启示,我决定不再恋恋杏子,她永远不会爱我,我已开始约会余美思。”
金巴莉终于过去扶起杏子。
她对男友说:“我实不能看杏子这样痛苦。”
富利沙问:“你有什么办法?”
“我去见那个人,请他屈服。”
阿富不出声。
“我们欠杏子这个人情,一切因我们而起。”
“杏子并没有怪我们。”
“所以我们更应有些表示。”
他俩到警署总部要求见王治山警司。
接待处问:“是什么人要求见王警司,现在是欧警司代他。”
欧警司笑容满面接见他们,“两位可是想投考警察学校?我可以推荐你们。”
金巴莉说:“我们想见一见王治山先生。”
欧信一怔,“王放大假,请问,有什么事吗?”
“放假,几时回来?”
欧信回应:“王警司已于上月请辞,他往澳洲探访家人,他已离开本市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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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巴莉与富利沙呆住,两人面面相觑。
欧信看着他们,“有事同我说也一样。”
金巴莉连忙藉词告辞退出。
走到街上,金巴莉说:“那人是一条汉子,他牺牲如此彻底,竟辞去卅年职位,避开杏子,”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慎一说得对,他伤得更厉害。”
“你打算告诉杏子?”
金点点头。
到达杏子家,女佣开门,他们看到她坐在后园芭蕉树下一言不发在喝啤酒。
金轻轻把王治山行踪告诉杏子,她听了却无太大反应只是点点头。
金巴莉却忍不住饮泣,告诉杏子:“请记住希伯莱人古谚:this too shall pass。”
阿富说:“杏子明朝我们前往杜拜,他们寄了飞机票来,你的一份在这里。”
金跟着说:“我们希望你一起出发。”
阿富轻轻恳求:“杏子你在我们有股凝聚力,效果不一样。”
他俩轻轻离去。
天气已经转暖,杏子仍然穿着邋遢冬衣,她坐在园子里呆着不动。
这时下起大雨,落在美人蕉上发出啪嗒声响,杏子浑身通湿,她忽然抬起头,轻轻说:“王治山,王治山。”
她掩住面孔,泪水自手指缝流出。
若无其事
第二天一早,同学们在飞机场等她,慎一站在门口东望西望。
佐卫说:“杏子大抵是不会来了。”
金巴莉垂头不语。
富利沙说:“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
这时电话响起,“慎一说杏子出现了!”
“真不愧是做事的人。”
“一会见到她,不要太兴奋,切勿影响她心情,若无其事就好。”
“明白。”
只见慎一陪着杏子走近,杏子一张小脸煞白,可是精神显得还好,她不言不笑,跟着同学上飞机。
大家都松口气,高兴莫名。
他们被安排住在那座豪华帆船型酒店里,两间房间,一男一女,稍事休息,便要开会。
杏子换上长袖上衣与长裤,把头发往后梳,绑上头巾,连额头都遮住,看上去,活像穆斯林少女。
她对金说:“你卷发狂野,最好也遮住。”
金咕哝:“所有宗教都要求女性遮住头发,何故?佛教干脆剃度,天主教戴头纱,回教规定扎头巾,为什么,因为男性喜欢我们长发?”
杏子不语,换上黑袜黑鞋。
金看着好同学,忽然说:“杏子,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觉得你是真人,因为你看到你,触到你,及听到你,可是这几种感官,都由大脑演绎,换句话说,是我们的脑神经告诉我们:这是你喜欢的人,杏子,明白吗?”
杏子回答:“金,我很感谢你好意。”
他们收拾好图样及光碟去布置酒店演讲厅。
佐卫报告:“这是一个比较开明的穆斯林,允许赌博及喝酒。”
慎一则说:“其余两组是美国及德国,都是强敌,我们排第一出场。”
他们镇定地走进现场,只见主席位上坐着八个评判,其中两名是女性,都是本地人,绑头巾,当地男性虽然穿西服,但是也用头巾。
一组五人站好,杏子用中东阿拉伯语清晰大方地说:“各位早,我的名字叫杏子,我们五人代表雍市科技大学前来参赛,这是一项殊荣……”
她的读音与语气都十分生涩,一听就知道她其实只懂这几句开场白,但这是一个漂亮的少女学生,有那么有礼,评判露出笑容。
“……现在,我让同学真崎佐卫及慎一介绍我们的设计。”
杏子轻轻走到一旁坐下。
其他同学抖擞精神打出图样,评判一看,已经“啊”地一声。
杏子知道他们胜出成数颇高,她已尽她所能。
提早毕业
二十分钟后他们完成任务退出,在门外碰到美国组,只见美人态度随便衣着轻松,有一人还嚼着口香糖,但,也不能看低他们,美人就如此建立强国。
他们一声不响回到房间,大家都说要喝啤酒,脱下外套与头巾,杏子一身汗。
她说:“我要回去了。”
慎一说:“你又扫兴,大家想到君士坦丁堡走一趟。”
“我不妨碍你们游兴。”
慎一说:“我陪你回家。”
“不用,”杏子说:“慎一,我有话同你说。”
杏子把他拉进浴室,关上门。
慎一双手搭着杏子的腰,“你想干什么?”
“慎一,我想告诉你,我不能再耽误你。”
慎一轻声说:“你嫌我闷,我可以邀佐卫来玩三人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