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只有你(24)
作者:亦舒
杏子笑,“我们这队人一直互爱互助。”
“他长大了,他有别的想法。”
“英俊的真崎佐卫与慎一兄弟是校内女生追求对象,我不会替他担心。”
富利沙说:“难得有几天假,我打算与金学跳探戈。”
杏子却悄悄练简单的阿拉伯语:你好吗Kif Haalak(男)或kif Halik(女),早晨Sabaah alkhay,谢谢Shukran……
佐卫讶异,“他们都擅英语。“
杏子答:“我看过一段新闻实录:沙地阿拉伯的能源部长冷冷说:‘全世界都要我们的油,但只有中国代表会操心同我们讲阿拉伯语’。”
富利沙说:“杏子是对的,入乡随俗。”
“假设我们入围,面试时这些用心体贴的小动作可计分?“
杏子微笑,“当然不,主要还是靠设计本身的实力。”
“那----”
“入乡随俗是学生应懂的基本礼貌,你说可是。”
金巴莉说:“杏子你完全正确。”
阿根廷探戈的乐声如泣如诉,富利沙与金巴莉翩翩起舞,慎一持着酒瓶进屋,看了一会,冷笑,他走近杏子,一把握住她纤腰,“让我们来示范。”
杏子还来不及说“我不会”,已经被他带领转圈,接着扯入怀中,他用手臂托着她上身,示意她腰身往后屈,杏子朝后一弯,露出半边酥胸。
富利沙说:“哗。”
慎一说:“这叫做探戈。”
金巴莉取笑他:“这叫做得不着的爱的幽怨。”
一脸倦容
已经有两三天没听到王治山的声音,偏偏这时富利沙找出一首旧歌:“你走了之后没有阳光,可是你偏偏又去了这么久----”
慎一走近亲吻杏子肩膀,“你是忠诚的一男女?”
杏子轻轻答:“我们似兄弟姊妹如有越轨行为便像乱伦一般。”
慎一叹气。
傍晚杏子早睡,早上起来,看到女佣在厨房收拾,金巴莉帮手做早餐,三个男生裹着睡袋扯鼻鼾。
杏子问:“你们没有回家?”
“大家都在等杜拜消息,兴奋难以入眠。”
杏子检查冰箱,“啤酒都喝完,我去入货。”
她套上外套驾车到办馆选购水果洋酒及一些大家都爱吃的德国肉肠及火腿等。
一小时后回到家门,看到王治山的车子。
他正下车。
照规矩杏子应即时笑着跳到他身上,但是不知怎地,今次她犹豫,王佝偻双臂,杏子从未见他如此憔悴。
她轻轻走近,看到他一脸倦容,双眼通红,仿佛已有几天几夜没睡过。
杏子说:“好好浸一个热水浴,然后休息。”
他低声说:“两位殉职同僚,一个只得廿四岁,另一个遗下三名幼年子女。”
杏子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知道他想念被前妻带到澳洲的儿女。
她用锁匙开门,一看到室内情景就叫一声糟糕。
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堆药丸,还有一面镜子上有若干白色粉末,慎一光着上身正想吸进鼻孔。
杏子连忙上前把药物全部抹到手心藏入口袋。
可是王治山何等眼尖,他已经看个一清二楚。
他沉声说:“你们把这里当毒品转运站?”
杏子心中喊声不妙,“各位同学,”她提高声音,说:“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回家等消息。”
同学们纷纷取过外套打算离去。
可是王治山不愿罢休,“通统给我站住,谁也不许动,把袋里药物全放在桌上。”
杏子看着他,“王治山。”
他恨恨地说:“杏子你全叫你们教坏。”
失去控制
这时慎一忽然还嘴,“你是谁?你算老几?你不是我爸,你也不是任何人的老爹,你凭什么教训我们?这里又不是你家!”
杏子连忙拉开大门,“请各位速速离开。”
王治山忍无可忍,他怒道:“谁也不准动,我现在逮捕你们,控告你们藏有毒品做贩卖用途。”
杏子急得全身冒汗,她简直不信事情弄到如此恶劣地步。
慎一也动了真气。“你这虚伪的人。”他骂:“你难道不服用药物?你每天到这里狎玩一个年龄只及你一半的女孩,难得不倚赖那蓝色小丸?”
杏子知道完了。
这时室内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王治山心内气苦,他与同僚们仆心仆命保护的就是这一班飞扬跋扈的特权分子?一向冷静的他忽然失去控制。
他扬开外衣,自枪套拔出手枪,指牢那班年轻人。
他们这才知道惊吓,“哇!枪”、“他有枪。”
他们夺门鼠逃。
金巴莉要拉杏子出门,被杏子大力推开。
她关上大门,挡在它面前,保护同学。
两人经过了这么多,王治山竟一步不肯退让。
她不再是他的甜心、宝贝、蜜糖。
杏子年轻倔强的心渐渐刚硬苦涩,她的脸扯紧,她向王治山走近,“你要开枪?你可是要射我眉心?”
王治山退后一步。
“王警司,这可是你妻子离开你的原因,这也许亦是我母亲放弃你的缘故?你手持枪械闯入民居,王警司,你可有搜查令?”
杏子的言语像利刃般一下一下刺向王治山。
他不置信地看着她,“你完全变了,你不再是杏子。”
杏子答:“不是变,是长大,你最应该与我母亲在一起,没有牵绊,只有欢乐,王治山,你觉得要对我负责,你有压力,你开始不快乐,你也连累四周围的人不开心,王治山,为什么你永远对人对事愤怒----。”
“够了。”他缓缓把枪放回套内,扣上上衣纽扣,“在你我说出将来会后悔的话之前,我还是走的好。”
“王治山----”
“不要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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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恢复冷静,英朗脸容同平时一般,不露声色,像是纳罕刚才失态一幕是如何发生。
杏子追上去,“王治山,你知道我爱你。”
他转过身来,声音非常低哑,“不要再说你爱我,杏子,你并不爱我,你只是觉得,爱上我会是一件十分好玩的事。”
杏子这次真像眉心中枪。
“不要找我,不要企图再见我,杏子,你令我心碎。”
他开门离去。
杏子只追了一步,她忽然蹲下,不,不是她双膝发软,而是她觉得地皮像地震似拱起波浪,叫她站不住脚。
她眼睁睁看着王治山上车飞驰离去。
杏子把头埋在双膝中间,眼前发黑,该刹那她觉得生不如死。
这时有人紧紧抱住她,金巴莉并没有舍她而去,她说:“杏子你无恙?真吓坏我,佐卫押着慎一开车离去,我与阿富怕他伤害你----”
金巴莉扶起杏子,杏子摸着墙走几步,“你们走吧,我没事。”
“他倘若回转怎么办?”
杏子抬起头,“不,他不会再回来。”她轻轻说。
富利沙说:“杏子,真对不起。”
“不关你们的事,我想静一静。”
她把同学推出门关好。
杏子觉得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她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像牛一般浑浊。
第二天一早,金巴莉与富利沙叫着按铃,杏子自玄关爬起,发觉手中握着一只拔兰地瓶子,全身发出臭鸡蛋气味。
“杏子,开门,我们中选了,下月一号到杜拜。”
杏子爬起又跌倒,撞到膝盖也不觉痛。
她为同学们高兴,她打开大门。
金巴莉抱着杏子,“你嘴唇都焦裂,你喝醉了?”
她把她拉到浴室,开启莲蓬头让杏子淋浴。
灵魂出窍
“杏子,我真兴奋,获奖的话我们可以提早毕业,找到工作,我与阿富可以结婚。”
杏子听若不闻,蹲在浴缸里喃喃说:“十七世纪日本俳句诗人芭蕉这样写:‘伤心地,我离开你,像蛤自壳剥脱,我走了,秋季亦如是’。”
“啊,杏子。”金为她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