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深爱过(1)

作者:亦舒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曾经深爱过

作者:亦舒

往事象一片云,

往事似一个梦,

云散只留下雨中的我,

梦醒孤身拥衾不胜寒。

我追逐那云,

我追逐那梦,

只为着,

你我曾经深爱过……

自鞍山回来,十分疲倦,往内地做过生意的人,都会知道辛苦,无论体力脑力,都接受

极度的挑战,一不小心,立刻败下阵来。

而且第二天接着要上班开会,下星期做好报告立时三刻要飞匹兹堡。

近两年来我这个人好比一只球,被踢来踢去,团团转。

我大力门铃。

女佣没来应门。

她是个钟点佣人,每天下午应当在屋内。

无奈,我取出门匙打开大门,把两只箱子拉进去。

我大声叫妻的名字:“利璧迦,利璧迦。”

汉人应我。

一个男人最恨辛劳的回到家没人应。

我不悦,抱杯咖啡坐下。

茶几上堆满旧报纸及信件,我用手抹一抹脸,很累,但不想睡,等到利璧迦回来,我要

把好消息告诉她。

我将厚呢大衣挂好,逐层将冬衣剥下:凯斯眯外套、丝棉背心、全毛衬衫、摩利内衣,

像踪子一般,不然还不足应付零下十度的气温。

洗把脸,我躺在床上伸伸腿。

不想睡也悠悠然进入梦乡,鼻中闻到利璧迦的香水味,是什么牌子?如树林中清晨的露

水味。

大门有响声,我挣扎起床,“利璧迦。”我扬声。

没人应。

我自睡房摸出去,客厅没有人,只有我的皮鞋在地毯当中。

我拉开大门,并没有谁在那里。

我纳罕,今日为何心神恍惚。

我回到床上,用手臂枕在脑后,打算休息。

又忍不住起身到厨房取啤酒喝,顺便打电话到父母家。

父亲说:“回来了,几时再出发?”

我问:“利璧迦有没有来过?”

“没有,她足有半年没来过。”语气非常不满;我有点惆怅,利璧迦与他们始终不是很

接近。

“上头怎么说?”

“合作的事已谈得七七八八,只余维修的难题。”

“要不要来吃饭?”父亲问:“你们那里,一向有一顿没一顿的。”

“太疲倦。”

“那么休息吧。”

我再拨到岳家去,小姨来接听。

“姐夫,有没有替我到上海去找古董钻饰?”

“找什么,那些东西也不过是香港人带回去,假充是上海人保存得好,再卖与香港的阿

木林。”

“去你的。”

“利璧迦有没有来过?”

“没有。”

“在搓麻将?”那边人声沸腾。

“是。”

“多赢一点。”我挂上电话。

也许她同朋友出去了,也许开夜工,有一个礼拜没见到她,竟有点挂念。

我做了三文治吃。

实在筋疲力尽,便回自己睡房开着电毡,一下子堕入黑甜乡。

半夜转身,仿佛听见电视机中絮絮对话声。

啊,利璧迦回来了,她习惯在深夜看电视,非到十二点多不肯睡,有时节目坏得离奇,

她也撑着心不在焉的看下去,第二天又起不来。

我安心的睡熟。

第二天我被闹钟吵醒,睁开眼便叫:“利璧迦。”

没有回应。

我掀开被子去找她。

睡房原封不动,被褥整整齐齐叠在床后。

我突然醒悟,她没有回来过,昨夜她根本没有回来过,一切是我自己的幻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人呢?

已经没有时间猜测,我要赶回公司。

这个女人,我不税,在百忙中与我加忙,明知我要集中火力应付公事,还要给我不必要

的麻烦。

我开车赶回写字楼,吩咐秘书打电话到利璧迦的公司去,“还有,每隔一小时打一次电

话回我家,直到佣人接听。”

整个上午我心情烦躁。

印象中结婚八年,利璧迦从未试过外宿,回到家她唯一的嗜好便是看电视听音乐,连周

末都躲在房中,不搓麻将,不上街。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会议完毕,女秘书忙不迭的同我说:“周先生,那边说周太太已经辞职。”

“什么?”

“她们说周太太早一个月已经没上班。”她重复。

“早一个月?”我发呆。

那种大公司辞职要提前三个月通知,她又已经一个月没上班,总共四个月时间,这么说

来,早在夏季,她已经决定不再做事。

为什么不同我商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放下文件,“我家里没有人应?”

“有,女佣在。”

“替我接线。”

电话接通,我立即问:“你几时见过太太?”

“是周先生?”

“是,我问你,你昨日见过太太没有?”

“周先生,我还以为她同你一起出了门,这阵子我都看不见你们换下来的衣服。”

我震惊。

“约莫有多少天?”我追问。

“我记得你是十五号出门的,那时候屋里已经没人了。”

“你怎么知道?”

“床上不像有人睡过。”

我真正呆住。

有计划,一切都是筹备过的,她等我前脚出了门,后脚便离家出走。

为什么?

开这样的玩笑作啥?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事大可以摊开来说个明白。

我取过外套回家去。

打开衣柜,发觉大部分衣服都已取走,一套路易维当的行李袋也告失踪。

利璧迦走了?

我不置信。

没有留下片言只宇,就这样走了?

她是个很黏家的女人,认为全世界最舒服的地方便是这个家,连长途旅行都不肯参加,

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取出罐头啤酒,喝一口,停下神来。

我们并没有吵架,她也没有表示过什么不满。

也许她在父母那里,再正常的女人也会使小性子,她有这个权利。

我静一会儿,压抑着再度回公司开工。莫紧张莫彷徨,也许到下班时分,一开门她已经

坐在客厅中。

那日终于忙到七点钟才离开办公室,女秘书的目光疑惑,心内一定在想:老周同他的妻

怎么了?继老陈小李阿张之后,他们这一对也靠不住了?

屋里漆黑一片,往日我晚回家,她在房内,也一定替我开亮走廊中的一盏小水晶灯。

我颓然倒坐沙发上,取起电话,追踪岳家。“小姨说:“她真没有来过,你们吵架?”

“没有,你知道你姐姐,她脾气是有点乖僻,也从不与人正面冲突,我们结婚八年,没

有失过风度。”

小姨沉默一会儿,“要不要报警?”

“太笑话了。”

“也许有意外。”

“什么意外,整套箱子都搬走了。”

“她会回来的。”

“我也知道她会回来,可是这算什么。”

“暂且莫告诉爸妈,兔他们担心。”小姨说。

“知道。”

“她会不会到朋友家去了,找找看。”

“我不会到处去找。”

“姐夫——”看样子她要劝我几句。

“后天我要飞匹兹堡,如果她回来,你同我稳住她。”

“能不能按兵不动?”

“不行。”

小姨不与我分辩,放下话筒。

真的不行,我也不过是人家伙计,地位高些,薪水多点,并不代表我可以不听命于人,

假使有朝一日做了老板,更加要削尖了脑袋去钻,有什么时间寻找逃妻。

过几日她无论什么气消了,自然会得回来。

那日半夜,模糊间听见音乐响。

是利璧迦最喜欢听的几首怨曲,音响如蚊叫般细微,若隐若现。
上一篇:猜火车 下一篇:1995-2005夏至未至

亦舒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