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昊诚说得对，她始终不肯放过自己，和曲扬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抓住最后那点东西。她很害怕，怕那段记忆淡了，怕生活中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全都脱节，就像碎了的缸、烂掉的鱼。

分开不可怕，忘记才是。

见到乔勉，曲扬还是决定先把车开过来等她。

他的车停在隔壁，乔勉收拾好东西下楼，他正靠着车身冲她笑。

上午做了台很急的手术，午饭都没吃，一上车曲扬就问：“去哪儿吃饭？饿死我了。”

乔勉回：“都可以。”

车子发动，微微震颤，他打趣说道：“别告诉我你想吃麻辣烫就行。”

她浅浅一笑，有些勉强。

曲扬直视路前方并没有注意，他说：“去城市广场吧？你看看想吃哪家。”

“嗯。”

车内很安静，他似乎忘了开音乐。天色渐暗，开至半程，外面竟tຊ飘起细雨。

雨点断断续续坠落在玻璃上，折射出周围的各色霓虹，它们随着路灯变换、闪动，光怪陆离。

雨刮器轻巧地一刷，渺小的色彩无影无踪。

你说你没想过一直等下去，你说想结束，到头来全是假的，他就是个影子、替身，对那个人公平吗……公平吗？

车停在广场外，曲扬解开安全带说：“到了，走吧。”

“曲扬，我有话和你说。”乔勉没动，微微侧脸看向窗外，语气认真。

“什么？”他笑笑，端坐着听她说下去。

乔勉的语气轻而缓慢，却很认真：“我们算了吧，别再继续了。”

他哑然，满心以为自己听错了、误解了，可当她的脸从四周店招与路灯交织的光线下转过来时，他清楚地看到了一行眼泪，像缀在挡风玻璃上的一滴寂寥的雨。

她经常是冷漠、坚硬甚至带刺的，但或许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柔软得让人动容。

“你很像我爱的一个人，有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就像在看他。”

她说着兀自笑了起来，眼泪抹去，又回到平日的冷静：“我答应等他两年，到今天为止还剩十二天，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对他是背叛，对你，是不公。”

曲扬看着她，还没开口，乔勉已经打开车门回头冲他淡淡一笑：“抱歉，我不饿，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她下车走入雨中，春雨细密，朦胧了身影。

她在灯火阑珊下茕茕孑立，而后长舒一口气。

车轮滚过湿润的地面，发出比平时更吵闹的声音，一辆接着一辆，一声高过一声，无尽的嘈杂里有步伐踏着雨走来。

“乔勉！”

曲扬上前叫住她。

“话都让你说完了，能听我说两句吗？”

她在夜色璀璨里回头，带着歉意开口，语气却有些直白生硬：“对不起，浪费你时间了，你可以怨我，也可以去童凌嘉那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望向她深邃的眼睛：“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从你看我的眼神……那天你拿着咖啡撞到我也是故意的，对不对？”

乔勉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笑道：“是我自己不信邪，想碰碰运气。”

虽然他们是以相亲，最俗不可耐的方式认识，但他是个很好的人，性格随和，工作体面，也许还很喜欢她。

他说：“童凌嘉那里我会和他们说清楚，不是你的原因。”

“不了……”

“你等一下。”曲扬快步跑回车里。

头顶的风雨暂歇，他拿了把伞递给乔勉，车流旁，他的声音清晰而真诚：“不用和我道谢，更不用道歉，我希望你的等待会有个好的结果。”

她抬头，沿着伞的边缘深深看了他一眼，他是曲扬，不该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乔勉接过雨伞，释然一笑。

雨中，两人同时背身，不回头地走向相反方向。

走入金悦华庭，她原本举着的伞缓缓从手中放下，仰头迎着雨丝，不明白自己是清醒还是糊涂。

过几天，等童凌嘉知道了她会怎么说？你可真厉害，一天之内拒绝两个男人。

她甚至能想象她嘲讽的语气。

乔勉忍不住笑了出来，自然而然、轻松快意的笑。

手机在这时进了条消息。

童凌嘉？不会这么快吧。

下了电梯，屏幕的光线照亮楼道一角，她边开房门边看了眼消息。

钥匙在那一刻脱手掉到地上，触发了声控灯，光线迅速将她包围。

发丝衣角沾了雨水，她静立在门口，看向屋子里的一片漆黑。

没有脱鞋，也没来得及开灯，她跑进卧室拉出柜子的抽屉，几乎不用灯光就能摸索到它，无数次，可以铭记于心的位置。

她拿在手里，微弱的一抹幽蓝，说不清美丽还是诡异。

为什么把它留下，却不亲手交给我。

乔勉把东西紧紧握进掌心，像要嵌进肉里，而后，她拨通了电话。

“小芸，我给你寄样东西，你把它交给程何钧。告诉我，他的回答。”

挂断后，乔勉停留在柜子前。

十二天零六个小时。

黑暗中，心在胸膛内剧烈跳动着，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结果要来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惩罚

一大早，姜小芸跑到酒店前台，借了把剪刀拆刚来的加急快递。

纸盒小得不像话，她坐在大堂沙发上，弓着腰，划得格外小心。掰开盖子的一瞬间，姜小芸脸上的眼镜往下滑了滑。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根本不在意，盒子内部的包装可以说是简陋至极，她从气泡纸底下挖出了那件“贵重物品”。

对面座椅上有个大姐不经意投来好奇的目光，她马上把里面的东西攥在左手，拎起纸盒丢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姜小芸急忙赶去之前那片沙滩，扶着眼镜环视了一圈，但寥寥人群里没有她要找的人。

九点半，她还有一个小时就得出发。

姜小芸不找了，捧着手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她敢肯定，即使他换了号码也一定存着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她敢肯定，他一定会打给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海浪一起一伏。

人流来往，她仍旧盯着手机。

太阳慢慢向高点升起，手机恍然折出道反光，姜小芸眼睛一刺，屏幕就在这时候亮起，铃声同时传来。

她噌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赌赢了。

“喂？老师！好，我现在过来，马上过来！”

她捏紧掌心，踏着细沙地一路奔跑，海平面向天际无限延展、紧紧相连。

任思南，你看见了吗？

他的沉默、脆弱、举步维艰。

如果你看见了，就请推开海浪，让他抬头看得到远方，如果你听见了，就请挪去礁石，让他能有勇气迈步向前，如果你感受到了，就让两个人越过山海、穿过时间再度相见，永不分别。

姜小芸跑得太快，眼镜沿着鼻梁一点点向下，她跨过孩子挖的沙坑时差点摔倒，踉跄中她两手抱拳叠握在一起，用力护住手心里的东西。

不远处，程何钧背身站在阳光下，看着沙滩上移动的人影，好似远处奋力跑来的不是姜小芸，而是她。

海浪仿佛是他的思念，潮水翻滚，永无止息。

她这两年还好么？一切顺利么？和父母的关系有没有缓和？

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合适的人？

“程老师！”姜小芸跑到他跟前，喘着粗气弯下腰，她一手撑在腿上，另一只手正努力抬起来。

她的目光透过镜片直视过来，缓缓松开手掌。

程何钧愣住了。

没有盒子，没有包装，一枚戒指孤零零地被送回他眼前。

“她说，她等你亲手把戒指给她。”

他原本平静的内心被深深触动，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白晃晃的日光让视线变得模糊，某些画面从记忆深处飘忽在眼前，最终定格凝固。

她在雨中，她立于霓虹下，她站在门前心满意足地看着红彤彤的对联和福字，她坐在宁静的寺庙亭台说：程何钧，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