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芸低着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遮住了小半张脸，她低声说：“那件事不是你的责任。”

程何钧没说话。

姜小芸的声音开始渐渐不稳：“其实我知道那天早上他要出海，当时我劝了，老师。”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镜片上，像被雨淋过的窗，“我真的劝了，可他没听……”

她抬起头哽咽地说：“老师，你不要再自责了，怪我吧，或者怪他自己，把错推到别人身上会好受很多。”

他颓然笑了下说：“但是原谅自己容易，原谅别人难。”

“那你不为师娘考虑了吗？”

他看向外面，眼里染上夜色漆黑：“她找到更合适的人了。”

“没有！”姜小芸拼命摇头，“师娘她没有。”

程何钧默不作声，忽然摆弄起兜里的打火机，像是在研究这小玩意儿的构造一样。

姜小芸的目光透过镜片直直落在程何钧脸上：“老师，你相信吗，人的一生会有许许多多个路口，每个路口都有不同的人等你。可偏偏有的人，会一直沿着你的路走，一个接一个，等在你经过的每个地方。”

“她在等你，一直在等。”姜小芸半举着手机，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现在告诉她你在这儿，她就有勇气立刻飞过来见你，她敢来，你敢回去吗？”

你敢吗？

扪心自问吧。

这句话回荡在他脑海，比乔恒的拳头更有力、更直接。

姜小芸蓦地站来，话说到这份上就可以停了。

店里只剩他们两人，她背上包走到门口，回头对程何钧礼貌说道：“老师，我后天上午走，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再见。”

姜小芸的身影在店招的灯光下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掏出烟送到嘴里，慢慢走了出去。

岛上气候又湿又暖，比他们那儿还憋闷，让人的心底滋生出一股潮气。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洪水猛兽

潘昊诚和乔勉两人在会所包间里等了快二十分钟，童凌嘉才姗姗来迟。

她蜜月过昏头了，每天作息都是欧洲时间，起来才发现已经下午了。

乔勉之前没和童凌嘉详细说过，那个拜托她找床位的朋友是什么人，只提及对方是个做生意的，其他一概没说。碍于她爸爸的关系，所以这个忙确实是举手之劳，根本没怎么上过心。

前几天乔勉电话她，说度完蜜月人家要请她吃饭答谢，她想，吃就吃呗，多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

预订的会所位于环境绝佳的独栋别墅里，格调和私密性都不错，看着不像是一般人请客的地方。

童凌嘉边进去边在心里犯嘀咕，服务员领她走向包间，可能是要等人的缘故，他们那间的门特意留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隙。

童凌嘉的脚步慢慢停下了，穿过那道缝隙，她看见一个穿西服的男人半侧着身，在乔勉耳边说着什么。

水晶灯下，圆桌中央，放了一束将开未开的芍药。

那是乔勉喜欢的花，现在这个季节是没有的。

她沉着气，重新迈步走过去，微仰着下巴进了包间大门。

潘昊诚见到她马上站起来伸手笑道：“是童医生吧，之前的事太谢谢你了。”

“哪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童凌嘉也伸手，两人指尖稍碰了碰。

潘昊诚话语真诚道：“真的，对我来说是帮了大忙了。”

童凌嘉笑笑没说什么，入席后，她忽然好奇地问他：“乔勉都没和我认真提过，潘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哦，做点水产生意。”说着他从内侧袋里拿出张名片递过去。

童凌嘉扫了眼，抬头问：“潘总一个人？没带老婆孩子？”

潘昊诚一怔，笑道：“说笑了，我还单着呢。”

童凌嘉一脸惊讶：“做大老板的居然还单着？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介绍介绍？”

他咳了一下，推辞道：“童医生热心肠，不过好意我心领了。”

她迅速斜看了眼乔勉，发现乔勉正微微眯着眼也看向她。

乔勉听出她话外有话，在桌子底下轻踢了她一脚。

童凌嘉故意别过头不理她，这时候服务员敲门进来，热菜上桌了，潘昊诚指着菜说：“童医生请。”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哈潘总。”

“哪儿的话，应该的。”他摆手道：“咱俩这顿饭就算彻底认识了，以后别叫潘总，叫我名字吧，潘昊诚。”

“行！”

饭桌上三人边聊边吃，因为不太了解，谈的多数是工作上的趣事。

一顿饭过半，乔勉起身去洗手间，童凌嘉没有跟去，而是刻意留在了偌大的包间里。

她看着一桌子菜，忽然笑盈盈地问：“潘总什么时候认识乔勉的？”

潘昊诚说：“三年前吧，听她说你们从小就认识？”

“对，六七岁就认识了，一起玩到大的。”

“那感情应该很深的了。”

“是啊。”她慢慢放下筷子，冷着脸说，“就是因为感情深，所以有句话我不得不第一次见面就和你说。”

潘昊诚扬扬眉，洗耳恭听。

“我希望你能和她保持距离。”

潘昊诚短促地笑了下，后靠在椅子上问：“什么叫保持距离？我不是很明白。”

童凌嘉转头看向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我在美国学医的时候，因为感兴趣，辅修过一学期的心理学，从进门到现在，你看她的眼神，肢体语言和你们之间的距离都在告诉我，对你而言，她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

“那又怎样。”他耸耸肩。

“她在和我丈夫的一位朋友交往。”

童凌嘉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潘昊诚扬扬眉，仍旧不以为意：“还没吧，我听她说只是在接触而已。”

“那恰恰说明她没有考虑你，不是么？”

童凌嘉的话说得毫不客气，潘昊诚感觉到明显的敌意，他挺直脊背，解了一颗西装纽扣，双臂稳稳撑在桌上：“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敲定了，我立马退出，头也不回。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觉得她不一定会选你那位朋友。”

“不管选不选，你横插在中间只会给她添麻烦、让她为难，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就像之前她交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男朋友。”

这句话算是把程何钧一起给骂进去了，潘昊诚难免有些不爽：“童医生，劝你别擅自替她做决定，当然，乔勉也不会听。”

“我相信她会权衡，她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

潘昊诚听了这话没来由地笑起来，轻飘不定，近乎嘲笑：“看来有些事乔勉没向你坦白过，你是学医的，一定比我这种生意人聪明，知道事情不看全面是很难做出客观判断的。”

童凌嘉完全被他将了一军，本想反驳，但门外传来高跟鞋越走越近的声音，她只好忍了下去。

一进门，乔勉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画面和谐，她了解童凌嘉的直性子，刚开场的那番话她就没打算和潘昊诚客气。

她觉得这样很无聊。

说话间，手机屏幕亮了下，打开一看，竟是曲扬发来的消息，问一会儿要不要开车过来接她。

她低头看了看，童凌嘉今天穿的运动鞋，没喝酒。

乔勉及时回复了过去。

饭局控制在合适的结束了，出了房间，他们慢慢向会所的电梯厅走去，潘昊诚甸了甸车钥匙回头说：“我送你们？”

童凌嘉马上回绝：“不用麻烦了，我开车过来的，乔勉一会儿有人接。”

乔勉笑笑，硬拉着她说：“我跟你的车吧。”

童凌嘉瞪了她tຊ一眼：“我回去有事。”电梯正好开门，童凌嘉把她拽进去贴着耳朵小声说，“曲扬没来接你？”

“我说跟你一起走。”

“你想干嘛？”

潘昊诚手挡着电梯门，走进来说道：“那我送她。”

童凌嘉一把挽住乔勉，笑道：“不用了，我带她，不是什么急事，先送她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