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19)

作者:小凫


两天里,雪时大时小,北方的雪和南方不一样,地面、屋顶、树枝上绵密地堆着层洁白,平平软软的,清晨打开窗看下去,只一眼就能从心底里冒出一种宁静,静得叫人不敢轻易说话。

第二天,潘昊诚像个旅行社的包车司机一样早早候在外面,暴雪的是山东北部靠近辽宁的地方,对青岛的影响其实不大,昨天夜里雪就渐渐转小了,今天只有零星一点在风中飘来飘去。

这趟本来也不是旅行,车子就走走停停看心情随处逛。

潘昊诚一路开到青岛的地标,栈桥。刚下车他就后悔了,大冬天的,这里不仅冷,头顶还灰蒙蒙,连带着海水相接一片青灰。他瞥了乔勉一眼,她今天戴了条围巾,宝蓝色的,她皮肤本就白皙,海风吹来寒意扑面,这么一冻就显得肤色更白了。

潘昊诚两手插在兜里,抬头吹出一声口哨,几只海鸥朝他飞来。乔勉也伸手逗了逗,见两人都没什么吃的拿在手里,这些精明的海鸟只转了两圈就立马飞走了。

潘昊诚看她没什么劲头,开玩笑地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好玩儿就告诉我,换下一个地方,反正我今天随时伺候着。”

“没有,这里很好。”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小半张脸掩在后头。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天气也不好,栈桥的游客稀稀拉拉反而很清净,她沿着宽阔的路面往前走,那是一条长长的直线,一直通到深处,像要走到海的中央。

自从认识程何钧,她好像和海和鱼接触得越来越多,偶尔还会梦到一些,浪涛拍打在桥墩上,声音规律又清亮。她不常出去旅行,以前也没有特意去过海边,但眼前的一切令她心底无比轻松。

喜欢海的人是出于怎样的心情?

不知什么时候,潘昊tຊ诚手里突然多了两袋喂食用的面包干,他递和她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乔勉大方接过,但人却顿住了,想了半天不知是该拿在手里还是要抛出去。

潘昊诚笑笑,抓了一把往上一扬,六七只海鸥拍着翅膀飞扑过来抢食,乔勉吓了一跳,赶紧护住头退了好几步。

潘昊诚在群鸥吵闹的叫声中笑道:“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乔勉看了他一眼,略松开围巾,迅速倒了一把食物捏在手里,她走到栏杆旁,一脚踩在弧形的铁链上,脊背挺得笔直,有几分英姿飒爽,她抬手就朝空中奋力抛洒出去。

海鸥乌泱泱地冲过来抢夺,无数飞鸟舞动双翅,鸟羽扇动起缕缕发丝,她淡然立在海水之畔,微微仰着头,风勾勒出她清冷傲然的轮廓。

潘昊诚有些愣神,但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个……要不要给你拍张照?”

“不用。”她裹紧大衣,转身往岸边折返。

“这就走了?”

“嗯。”

潘昊诚耸耸肩:“还想给你买把铲子去北面挖挖蛤蜊呢。”

“我不是小孩子。”

他哈哈一笑:“大人偶尔体会体会小孩的乐趣不是什么坏事。”

“不需要。”

乔勉走下台阶,蓝色的围巾被风吹拂到肩上,她重新绕了一圈,走向那辆红色越野车。

车子再次发动,乔勉问:“接下来去哪儿?”

潘昊诚握着方向盘很顺口地接道:“信号山公园。”

乔勉不由揶揄了一句:“这是你带客户游览的路线吧?”

“那倒不是。”潘昊诚笑了笑,“带客户我们会去门票贵一点的地方。”

看过了信号山公园,再上路就有了点漫无目的的味道,乔勉侧头看向窗外,路上大大小小的啤酒店随处可见,好像整个城市都飘着一股麦芽香。

那时候在医院,她记得潘昊诚有明显的酒气,程何钧似乎还好,可去不夜城聚会会有人不喝酒么?

乔勉的眼眸有意无意地落在便条夹上,半晌之后,她眉梢微微一挑,轻飘飘地说了句:“去喝点酒吧。”

“你要喝酒?”

“这是青岛特色吧?”

“是……”潘昊诚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能喝?”

“还行,少喝点。”

车一路开到一家啤酒屋门口,店主似乎认识潘昊诚,一口一个潘总地叫着,他又一个电话不知打给谁,半小时后一桌海鲜铺在了店内棕黄的木桌上。

潘昊诚招呼店主来两扎果啤,乔勉立马说:“喝原浆吧。”

他诧异道:“你行吗?别喝醉了,我不好带你回去。”

“没事,我就喝一点。”

潘昊诚笑笑,算是答应了。

酒一上桌,乔勉和他碰了个杯先干了三分之一,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你这叫喝一点?!”

“答谢你的,接受吗?”她看向对面的酒杯,扬了扬下巴。

潘昊诚两眼瞪着她,又低头看了看酒,几秒后,他手往把上一握点头道:“行,接受!”

这都不干,算什么男人?他一横心直接灌了半杯下去。

酒量这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他们乔家人或许真是有点基因在。乔勉大学毕业那天,乔恒去接她,正巧碰上同来的夏远,他一向看不惯夏远,就拉着两人一起去了家酒吧。美其名曰庆祝,其实就是看看他有多大能耐。夏远的量不算小,绿瓶啤酒能干十四五瓶,但喝到最后只剩两兄妹对饮,夏远早就趴下了。

原浆的度数比一般啤酒高,一桌海鲜吃过半,乔勉已经喝了两扎依然不动声色,潘昊诚手支着额头,说话早就含糊了。

乔勉留心了一下桌上的代驾电话,潘昊诚在此时突然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到青岛做生意吗?”

“为什么?”

“因为程何钧。”他左手握着,骨节一下下叩在桌面上,“都是因为程何钧,有一天,我做了个梦……”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乔勉低头看了看,只等他继续酒后吐真言。

潘昊诚抬眼笑道,“我做梦,梦到阿钧站在我们当初实践的那片海面上,拿着一个金鱼叉和我说‘昊诚,你去青岛吧,那里才是你的天地。’”

乔勉捧着酒杯哭笑不得。

“可笑吧!但我就是因为这个梦,最后一年也不高兴读了,直奔青岛而来,然后才有了现在的我。”

“你倒听他的话。”

“不是!”潘昊诚摆摆手,“因为他很有主意。”

“是吗。”她抿下一口酒,又剥了半只螃蟹。

“他本科念数学系,后来跨专业考的研,我们这种冷门学科基本都是直升上来的,谁会大费周章跑来学一个农林牧渔类专业,费的时间和精力可想而知。”说着又跟喝毒药似的皱眉喝下好几口,他感叹道:“他太执着,太执着了,我很佩服他。”

乔勉静静听着,想象着,冬天的酒一喝就能让人浑身暖和,她的脸色还是那么白,心里却有股热乎劲儿。

原浆酒对付不太能喝的人确实有效,潘昊诚已经快要倒在桌子上了。他的头不住低垂下去,最后突然往下一磕,眼看要撞到桌角,乔勉伸手扶了把,潘昊诚有些恍惚,混沌中仿佛海面上吹来一缕风,带着极淡又有些飘忽的话钻进他耳朵里。

“你们好像很怕提起照片上的女生。”

“什么照片?”

“合影。”

“叶子?”潘昊诚觑起眼看着她。

“原来她叫叶子。”乔勉低眉笑了笑。

她不想知道他和叶子如何开始,有怎样的过程,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会离开,因为她更想了解程何钧本身。

潘昊诚喝醉时脑海会涌上无数场景,可很多话一旦开了口就再也回不了头。

乔勉说:“他们为什么分手?”

“因为他妈。”

……

“很多原因,有我的问题,也有她的。”

“是不是……家里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不用的!他父母不在这儿,这事我来解决吧。”

“你还想问那个女生吧?女人总喜欢纠结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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