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返(44)
作者:诸葛有乐园
感受到自己潜意识里又在将两人混淆对比,杨廷霁脸色闪过瞬息的不自然。
幸好周遭只有他一人。
杨廷霁抬手,覆上胸前,用料讲究的西装口袋里有东西直棱棱地硌着心口。
那是恋爱三个月时,桑恬送他的纪念礼物。
柔润的青瓷小罐,一拧开,膏体羊脂白,有股药香。
桑恬说是特意找人配的跌打损伤药,活血化淤,他打球时多磕碰,即时止疼效果最好。
他那时候摸着她的头,说恬恬对我真用心。旋即却忘在了脑后。
等到真的受伤时,疼得呲牙咧嘴两三天膝盖长好了才敢见她,正对上小姑娘的怒目,问他药膏呢。
他才猛然想起来有这个物件。
随手放的注定无法找见,他只好皮笑着道打球的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现在想想,当时的桑恬,应当真的想着同他走很远,才会担心他的身体,不想他受半丝伤吧。
小小的瓷罐,是爱他的论据。
他抚摸着冰凉的边角,试图找回一些心安。
但是心底却愈发慌。
这次小姑娘崴了脚,他曾经托和她同节课的同学,把小瓷罐放在她桌上。
不求她回心转意想起过往,只要能帮上些忙...
但是课后被拜托的同学原封不动地把东西交了回来。道桑恬看见桌角放着东西之后,直接蹙眉起身换了个桌子坐,连把东西扫落在地的兴趣都没有。
杨廷霁当时从同学窘迫闪烁的言辞中,看出了桑恬表达的态度——晦气。
连过去的物件都难以靠近她,何况是他这个人呢。
所以在桑恬答应了来水族馆时,他欣喜若狂,但也心口发闷,隐隐觉着不安。
他实在摸不清她是什么态度。
视线回落,杨廷霁握紧手里的花束,深深呼吸。一寸寸地挺直脊背告诉自己,她既然回了消息说要来,那就是还有希望。
杨廷霁站直身,眸光穿过水族馆玻璃绚丽的光柱,企盼似地落向为她敞开的门口。他只需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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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川最大的水族馆,造型上格外用心。
进入城心海底世界前,有一段弯弯绕绕的长廊,如同海藻做得迷宫。
仿生海岸后有人造太阳,明明暗暗,十几分钟就来一次交替潮汐。
桑恬抬起腕表,撩起眼皮看了下时间,指尖搭在表盘上点了点。
心理学上讲,任何肢体做点顿的动作,都是不耐烦的体现。
还不来。
等不到人,桑恬撇了下唇角,蹲到人工沙滩边上看海浪。
往常这一块有付费亲子活动,满沙滩都是精致贝壳和横着走的小螃蟹,50块钱一个小桶随便抓。即便是这样都要排长队。
今天有人包场,不玩白不玩。
拎着小桶,到白礁石旁边捡螃蟹。
咸湿的海风吹拂,桑恬在心底腹诽,人造风还开这么大,得亏沙滩上今天没小孩,不然能给孩子吹得头疼脑热。
直到某个瞬间,桑恬感受到身后风止了。
耳边传来细沙摩擦的窸窣,有人立在她身侧。没说话,但也不容忽视。
桑恬放下手里的小桶,仰头,水族馆的绚烂天顶刺得她眯了眯眼。
她适应了下,勾唇笑道:“好巧,在这碰见你。”
高大男人逆着光亮,五官被阴影勾勒得更深邃,闻言眸子压下去,目光凝在地上半蹲的小人儿身上。
她偏着脑袋,长发尾稍被涌上来的海水沾湿,又贴在后背,浸湿了一块矜贵裙边。
浑不在意的样子,像是刚上岸不久的人鱼。
季屿川的视线绅士地避开,凝在无关紧要的某处,“不巧,有人叫我来。”
桑恬眼角含笑扫过他冷峻紧绷的下颌,道:“是吗,我怎么记得我只是跟人讲了句我要出门看鱼呢?”
桑恬还在继续:“是谁叫得你,杨廷霁?”
她抬起眼角,眸光向某处递。
不远,鱼群摇曳,海神波塞冬屹立深处。
杨廷霁立在透明的蓝色拱门下,背靠神像,手捧鲜花,宛若虔诚信徒。
从他们的角度,看得很清。
但是海藻迷宫繁复,从杨廷霁的角度,却看不见他们。
海浪潮汐,甚至连声响都听不见。
适合光明正大的偷情。
桑恬拍拍掌心的细沙,站直身,漫不经心地道,“你说,我要是在这亲你。他看见会是什么表情?”
桑恬侧眸,看见男人长眉微蹙。
“不爱听。”桑恬笑着道,“那我换个说法,他准备了这么大阵仗,我要是跑过去亲一口,是不是一切皆大欢喜?”
男人的脸色果然有了裂痕。
桑恬好整以暇地看他,故意拿话刺他,也不怕他怒极。
季屿川是个理智的人,他既然来了,就说明一些事情。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些什么。
她伸手捞起湿淋淋的发尾,指尖一勾,甩出一小片水花,故意溅湿了他衬衫前襟。
季屿川视线里,小姑娘笑得极没良心。
古希腊神话讲,水手远洋,经由地中海中部海域,会有种叫做美杜塞的人鱼。声如天籁,攀在船桨周围,美丽的眼睛充满诱惑,引得水手自愿步入深渊。
空气中海盐气息同潮意一同浮动。
诱惑近在咫尺。
“我算什么?”
桑恬蓦地听见头顶落了声问句。
桑恬仰头,循声看向男人眼底。
季屿川的眼睛颜色和她的漆黑不同,他颜色浅淡,宛若笼着一层清薄冷雾,让探寻心意的船只短暂迷航。
“你好像真的很在乎真心。”桑恬品咂了一阵,听懂了男人一直在等什么,忍不住落了句点评。
一句局外人姿态的话。
高大的男人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还想继续追问。但是有人也等不及了。
杨廷霁摩挲着捧花,立在原地许久,都没盼来心心念念的姑娘。坐立不安,索性出来迎。
转过拱形长廊,拐角一瞥,远望见仿生海滩旁,模模糊糊好像有一片裙摆摇曳。
杨廷霁喜出望外:“恬恬!”
迷宫似的甬道,他走得急,很快就迷失在海藻繁乱的触手里。
桑恬拧过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季屿川的俊脸:“有人迷路了,我喊一声,他就会知道我在这。”
季屿川压下眸子看她。
即便被威胁,脸色中也没浮现半分急怒。
桑恬避开他的目光,垂眸,去看男人的垂放在身侧裤线处的手,试图找寻一些破绽。
人与人的关系本质上来说是操纵与服从系统的博弈。
不带筹码让人坐上这场必输的牌局。
她在赌。
可惜没被她找见丝毫破绽。
身旁高大冷清的男人对逐渐逼近的脚步充耳不闻。
他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向前一步,眸光很冷,逼问似地看她。
距离被拉近,桑恬蓦地感受到男人身上天然携着的侵略感。
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男人胸口。
清了清嗓:“别动,我要喊了哦。”
才刚开口,伸出的手指被拨开,空落之际,手腕又蓦地被握紧,她垂眸,看见男人指节攥起,像起伏山峦。
握她手腕的力道不轻,指缝与雪白的交界处,很快就溢出红印。
不顾她的嘶声,男人声线很冷,一字一句地重复,“我算什么?”
“还是那句话。”桑恬被掐得疼了,眉心不自觉蹙起,“不愿意就算了。”
迷宫拐角,杨廷霁匆忙混乱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
几秒左右的距离。
桑恬瞥了眼久久不动的男人,眨眨眼,故意火上浇油:“杨——”
话音溢出前的瞬息,有一双手箍在她脸侧,指腹炙热,烫得她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向脑袋后仰,想往后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