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一思量[校园](130)

作者:十七郞


“只要她巴上你,下半辈子全有了。不用朝五晚九地上下班,累、还没多少钱,她只要把你搞定,生活质量一下飞升。所以你说你值不值得人家费心思?”

裘教练苦口婆心,“别去乱搞。管好你的下半身。你别信那些女的说爱你爱到天崩地裂、死而无憾。凭啥呀?你是谁啊?你光着膀子在跑道上累得跟狗似的那会儿,她爱你吗?受了伤随时可能被迫退役的时候,她爱你吗?她爱的是在奖台上领奖的你!爱的是银行户口里有很多个零的你!要谈,也正经谈一个,不图你名的、不图你利的。起码,没那么明显的。”

“想要判定别人图不图你的名和利,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两样东西。”

陈奇不禁感叹老裘所说不差。早在两年前,他刚进国家队的时候,乔念就告诉过他,让他听教练话,这个教练有经验、有本事,值得他……

不是!又想她做什么?他还没够嘛?

这些年,一直心存幻想,等着她。可他也是有需求的啊,正年轻的。他就像个傻B一样的。对着她照片自己动手的事,再不想干了!

回到包厢,推开门,看到围着桌子打麻将的四个人都在那里笑得很大声,一个男选手说“第一次看见这种啊,真的,长那么漂亮的,哭得鼻涕都流嘴里了。”

几个人看到陈奇和迟枬一起进来,稍稍停了一下。心领神会,发出暧昧的微笑。然后继续他们的话题。

另一个男选手说,“就是,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啊,我们第一次拿世界第六,合理的情绪应该是欢呼和拥抱吧?”

一屋子的沉闷和慵懒瞬间消失了,陈奇停住了脚步,他停在包厢门口,侧过头问,“什么情绪?”

那个男选手还在笑,一面解释,“刚才看比赛录像你没注意吗?就是世锦赛你在美国跑的那场啊,有一个画面切到观众席,一个姑娘站在看台上,闭着眼睛哭啊,嚎得跟什么似的,鼻涕都流嘴里了,全咽了啊,哈哈哈,还正好给她一个大特写。这直接全世界范围内社死啊。”

被瞬间击中了一般,陈奇僵立着半晌没动。

他不敢想,却忍不住心存希冀。万一是呢?万一是她呢?

怕希望再一次落空;怕又是一次锥心的自作多情,但是心下一股莫名的、危险的渴望像是喷薄而出的岩浆,翻滚着、炙烤着,让人没有一刻能得安宁。

陈奇拉开包厢门,大步走了出去。迟枬在后面唤他,埋怨道:“不是说等下吃完饭还去吃唱歌的?这什么人哪!不就是个跑步的么?狂的。”。

陈奇返回下午的会议室。负责的教练正在锁门,陈奇说,“刘教练,我能不能再看看刚才的录像?”

当大屏幕上显示出运动员名次,他把五星红旗的图标插到了第六名的位置上的那一刻,导播将镜头晃了一下到观众席上。

很短很短的,一秒钟都没有的一个镜头瞬间,恰好是一个近景。一个高挑纤美的女孩子,站在第二层观众席的中间。她周围的人全都在吹呼着、雀跃着、兴奋地吼叫着,只有她,一个人在肆无忌惮地淌眼泪。

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裙子边边,像在被罚站;她闭着眼、张着嘴、仰着头、无助地哭泣。像个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能一个人哭泣;像个孩子,得到了天大的奖励,只能一个人哭泣。

眼泪太汹涌,她撒开裙边,拿手背胡乱地擦,擦干的眼睛,一下又湿润。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鼻子那里早一塌糊涂。湿漉漉的,全流嘴里了。

陈奇的喉咙滚了一下,下意识地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这个原本既恶心又可笑的镜头,却让陈奇一颗心又酸,又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得喘不过气。

乔念坐了十几个小时的汽车,来到MN州。

她不会开车,好在有同一个实验室的校友Denise趁圣帕特里克节回家探望母亲。她才能刚好蹭个车。他们是三月十六日中午出发,灰头土脸,后半夜才到。

比赛的票是一早就从网上订好的,经过好一番查询确认,乔念选择了刚好在百米跑道这一端的、第二层观众席靠后的座位。前面隔了十多排,加上楼下一层的十多排,算起来是隔了二、三十排,其实距离是有点远的,但她不敢坐太近了,那人视力好,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坐太近了没准真能把她认出来。

不是没先例的。

他去Q大领录取通知书那次,隔着一个操场,她又被姚柏宇搂在怀里,脸都没露出来,他还是一眼认出她。

世锦赛的赛场上,短跑项目很少见到黄种人的。初赛的时候还有几个白种人,到了决赛,基本都是黑种人统治赛场了。

陈奇是高个子,身上长得结实,他一只胳膊就能轻易把她拦腰抱起;可是站在赛场上,他又并不显得那么结实了。他身边第五跑道上的那名黑人运动员,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样子;胳膊和腿都是一块块硬的。就算是隔了一个跑道的个子稍矮些的运动员,胸膛也是鼓鼓的,广播里念到他名字的时候,用手敲在胸口,一点都不下陷。

他站在赛场上,可能是最不显眼的一个。这该怎么办?

可她什么都帮不了他了。乔念第一次知道他的世界仍旧是这样残酷、不容易。可她现在什么都帮不到他了。

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他跑过了初赛、跑过了半决赛,最后以第八名的成绩进入决赛的时候,乔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决赛的八名选手,除了陈奇全是非裔;只有一个日本选手可能是个非裔混血,肤色稍微不那么黑些。

陈奇在第七道,离观众席很近;乔念决定望远镜都不用了。她不要跟他隔着东西。

他左脚踏上起跑器,右腿跪在跑道上,比赛发枪,他起跑不慢,但是中段的时候一度落后,最后到了冲刺阶段,乔念已经看不清楚了,她站起来,拼命睁眼睛,可她看不清。

该死的看不清楚。

她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陈奇加油”“陈奇加油”,用着她两辈子以来最不体面的声音。她原本也不是嗓声特别宏亮的人,平时一板一眼惯了,跟人说话都是一个语音语调,眼下又在哭,声音根本没有动听的可能。早就破了音,又颤抖,完全不计形象地在喊。

赛场上的选手终于冲过终点,乔念停下来的时候嘴唇和手、身体,没有一处不是抖的,那巨量的酸汤在体内撒野,横冲直撞。

她牢牢盯着陈奇款式走回来的红色身影,眼睛模糊、嘴巴也不好使。她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任凭泪水把手背沾湿。

来不及找纸巾,她用手背粗鲁地抹了一下自己眼睛,用着暂时清晰的视线接着看他,他在和其它选手礼貌地拥抱、他沿着跑道畅意地跑、他的脸上有阳光一般发自内心的欢笑、他甚至平空翻了一个跟头,落下的时候,从紧身背心的脖领处掏出一个项链似的东西放在唇边亲吻……

赛场的大屏幕上显示出决赛名次,乔念看到陈奇CHN排在第六名。

乔念不停地哭。根本停不下来。

这是她的男孩子!他是她的男孩啊。

她哭他前世遭受的苦;没有人疼他,没有人爱他,小小年纪被坏人骗着误入歧途,为了那么点连正牌T恤都买不起的收入替别人打架、挨刀、卖命,被逼着干那些坏事,身上左一处右一处都是伤。

她哭他这一世的艰难;他依然什么都没有、但他那样听话、那样努力;守着饭都吃不饱的600块钱,却从不放弃。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训练,因着长期高负荷的训练身上经常也会有伤痛,但他依然默默忍着坚持不放弃。

她哭老天这般宽宥,宽宥了她的罪、给他这样好的结局。

只要有这一个世界第六,陈奇一辈子有保障了。他想干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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