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宜晚安(37)
作者:陆愿
最近一年里,倪音的生理期一直都不准时,但这还是她在周程远家中,第一次弄到衣服上,床上的床单自然是不用说,一片暗红浸在正中央,格外的扎眼。
倪音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翻出干净床单,自己潦草换上。
出乎意料的,她并未因为这让人羞恼的意外而失眠,热量贴着皮肤钻进身体里,很舒服,倪音很快坠入梦境,入睡前她还在想等会儿一定要早点起来,趁着周程远没看到,把搞脏的床单和睡裙清洗一下。
准确来说,是丢进洗衣机里,让洗衣机来清洗。
家里只一台洗衣机,一直以来,除去各自的私密衣物是手洗之外,她和周程远的衣服、床上用品等都是用着这台洗衣机,而且大多数时间都是周程远在使用。
但现在,这条染脏的睡裙和床单好像是可以归进私密衣物之列。
倪音觉得有些别扭,可如果不放进洗衣机,睡裙那么大一件,床单又更更更大,她没洗过,也还不会啊。
困倦翻涌,思绪越发得无厘头。
不知不觉间,倪音睡着。
再醒来,倪音已经有点睡过头了,入睡前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早被丢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她半点没有想起来,飞快洗漱,并飞快地拎着书包出门。
周程远在背后叫住她,递了个焖烧杯过去:“到教室趁热吃,杯子直接拿回来。”
倪音很讨厌姜丝的辛辣味,有点犯怵,手臂下意识背在书包后面,抗拒的意图很明显,她皱眉:“凌晨那会儿,不是才喝过一杯嘛。”
周程远绕到她身后,拉开书包拉链,边往里面塞,边解释:“煮的小米红豆汤。”
凌晨被吵醒后,周程远没有多少睡意,他在书房坐了会儿,查了查之前闻玉竹推荐的炖汤,很多食材都没有,最后便煮了个最简单的小甜汤。
倪音“噢”了声,没再反抗,乖巧站立着,等周程远帮她整理好书包。
周程远好笑问:“现在满意了?”
倪音故作矜持道:“勉勉强强吧,但给你面子,肯定喝完。”
周程远握着书包上方的提手,掂了掂重量:“行了,你去学校吧,今天有事就不送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关掉天然气,简单收拾过厨房,周程远回房间换衣服,也准备出门,倪音风风火火地离开,卧室门大敞着,里面的摆设一览无余,从她卧室门口路过,周程远不经意便注意到被胡乱堆在椅子上的床单,一半拖在地板上。
阳台上有一个脏衣筐,他和倪音需要换洗的衣服不是顺手丢进洗衣机,便是暂时丢进筐里,周程远也秉持着给女孩子留出私密空间的观点,非必要不会进倪音的卧室。
眼不见心不烦,但这会儿房门敞圆,容不得他视而不见,周程远的强迫症有点犯了,看不得脏兮兮地团成一团,他犹豫了下,径直走过去,拿出来后反手关上房门。
七点钟,天光大亮,晨曦斜入阳台,懒懒以极其拟人的姿势端正地平躺在地板上,暖融融的阳光晒在它的肚皮上,绒毛微炸。
恰恰好挡在路中间,周程远从它上方跨过去,懒懒眼睛都没睁。
要不是看到它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小肚皮,周程远都要考虑带它去宠物医院了。
正准备把床单塞进滚筒,周程远发现卷在里面的白色睡裙,染脏的部分已经变成暗红色,挨着的床单部分也是如此。
他动作微顿,犹豫了下,将之重新团起,放进脏衣筐。
再次从懒懒上方跨过时,周程远停下脚步,皱着眉看了它几秒,回到客厅,把猫窝里的小毯子拿了出来,盖在懒懒的小肚皮上。
到深夜,倪音放学回来,被忘到九霄云外的事情在她喝粥的时候重新回到脑海,并且提醒了她一天,她火急火燎地回卧室,又去阳台。
然后发现——
粉色樱桃小丸子图案的床单以及白色的睡裙高高挂在晾衣架上,松木香侵占着每一缕空气,晚风拂过,衣摆轻轻摇曳。
原本还算松散宽敞的角落被另一台崭新的洗衣机占据。
周程远刚好从外面回来,见倪音站在阳台发愣,走了过去。
倪音回头看他,惊讶问:“你帮我洗衣服啦?”
周程远淡声:“嗯,看到就顺手洗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倪音还剩下一点点的尴尬,不过周程远这般平淡,想来是不觉得有问题,倒显得她太见外了,一家人也……正常。
倪音努力消化掉那点怪异感,周程远突然开口,他交代道:“家里新添了一台洗衣机,你以后洗衣服用这台新的。”
听出他的语气,倪音惊讶:“你不用吗?”
周程远:“嗯,我平时工作出入场合、接触到的人都比较多,在外面带回来很多细菌,衣服比较脏,和你一起洗不好,以前是我疏忽了。”
“……”
倪音在校园里,每天能接触到几千个人呢。
虽然周程远说得很有道理,但倪音知道,原因不止如此。
明明前不久她还在苦恼周程远将她当作需要照顾的幼小的家人,是那种超越性别,不会产生任何绮念的关系,现如今有了些许改变。
但因为周程远的尊重和礼貌回避,她更加烦闷了,对方把她划分为有性别区分的小女孩里,可她不想这样,不想和周程远分得太清楚。
倪音下意识地排斥,看着无辜伫立在墙角的新洗衣机,格外碍眼。
之前听应寻讲高三这一年有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考试,倪音本来不相信,但在入学第一周便进行了高三的第一次考试,倪音忽然觉得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考试结束那天晚自习,戚怡还特意借此事开了个班会,用以警醒,大意便是感觉没考好感觉很失落是吧,因为暑假都在玩,是时候收收心了。
自然也有激励的话,例如一次考试算不得什么,后面还有几十场考试等着呢。
倪音这才知道高三的考试有多频繁,而且在下学期开学后不久,距离高考倒数一百天的时候,高三将进入到五天考一次的疯狂模考模式中,以练代学,锻炼考场能力。
倪音寻思着,这都不是对考试习以为常了,是对考试变得麻木了。
隔了一日,考试成绩很快出来,没有悬念的,倪音是高三七班的第一名,于她而言,班级排名没有任何可参考的价值,毕竟有竞争力的对手全都在火箭班。
不过,倪音的年级排名也有进步,从之前的四十几名跃到了第十一名,由此可见,她暑假里确实没有荒废掉学习。
应寻属于自己是学渣,自己摆烂放弃,但是热爱一边躺着一边挥着小皮鞭督促别人学习,这成绩单刚出来,倪音都还没有看,应寻便已经比较完倪音近两次的考试成绩。
应寻摸着下巴分析:“倪音,你这数学怎么比上次少了十分。”
倪音:“……因为这次数学卷子比较难。”
应寻:“你这话就不对了,别人能考高分,你也能,不然怎么当年级第一。”
倪音无语:“我不能,我对年级第一不感兴趣。”
这话并非凡尔赛或是摆烂,因为倪音对自己的学习成绩如何确实看得挺平淡的,考得好无所谓,考得不好也无所谓,有这种心态是和她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有关。
钟书兰会开发培养倪音的兴趣爱好,但并不强求她一定要学好。
倪文柏是女儿奴,对这颗掌上明珠捧也不是放也不是,怕倪音学习太辛苦,又怕倪音太贪图享乐变成小笨蛋。
但是他们两个的观念是一样的,学习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学习成绩并不能代表一切,人生是一片旷野,每一条都能通向璀璨人生,当然自由选择的前提是倪音要保证成绩在平均线左右,也不能太差了。
话是这么讲,但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倪文柏收到学校发来的记录着倪音成绩的短信,他又特别开心特别骄傲,挨个给亲戚朋友们拨打电话,一边若无其事地品着茶,一边暗戳戳地炫耀自己的宝贝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