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47)
作者:小岁时
“其实这种活吧,只要钱到位了,干起来都快。”
“我前几年做过江锦的活,那叫一个拖拖拉拉,还要欠我们这种下力人的工资,过年之前不得不去政府闹。”
巩桐立马掉回头,关心:“现在也要拖欠吗?”
“不不不,现在他们换了大老板,每个月按时结,不然我都不敢接这个活儿。”
工人大口啃着面包,笑得脸上全是褶子,“这个大老板换得好啊,听说喝了好几年洋墨水,牛叉着呢。”
巩桐咬住奶茶的吸管顿了顿,他们聊的肯定是江奕白了。
关于他工作这方面,她的了解屈指可数,尝试性地问:“你们听过他很多事情吗?”
“听过几件吧。”有个年龄偏大的工友说,他估计参与过不少□□旗下的项目,“这位也不是善茬,毕竟年纪一点点就能大义灭亲。”
巩桐吸一口奶茶,艰难地吞咽下去,差点被珍珠呛到:“什么大义灭亲?”
“他在外面喝洋墨水的时候,集团一把手是他二叔,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亲叔叔下台。”
“这个我也听过几句,他设了个套吧,指控他叔犯了经济罪还是啥子罪,直接把人送进去吃牢饭咯。”
“他二叔好像去他面前下跪求情来着,啧,一大把年纪的长辈还要跪一个青瓜蛋子。”
“他好像还叫他二叔别犯蠢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法官往重了判。”
工人们讲得绘声绘色,不知道是不是道听途说,有没有添油加醋。
巩桐瞠目结舌,完全无法想象这是江奕白会做出来的事。
他年少时何等磊落洒脱,坦荡良善,连一片寻常落叶都会小心拾起,珍之重之。
可转念一想,她对他的认知何其有限,仅仅停滞于高中。
“他二叔也不是好东西啊,你们知不知道很多年前,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没成年吧,不是被他二叔……”
这位工人话到一半,眼眸骤然瞪大,卡了壳。
巩桐面对他,听得津津有味,不明白他为什么停在了这里,好奇地追问:“被他二叔怎么了?”
那个工人恍若未闻,盯紧前方闭紧嘴巴,死死拽住身边同事衣袖的同时,冲她挤眉弄眼。
巩桐不知所以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吗?”
她直觉不对劲,打算回头瞅瞅,后面抢先传来一声淡问:“你还想听?”
男人的声线掺杂了异常的低沉嘶哑,颗粒感极重,但底色依然独特,富有辨识度。
巩桐脊背一寒,迟缓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不敢置信地扭头望去。
衣着一套靛青色西服的江奕白挺立在两米之外的石子路上,单手插兜,被粲然日光衬得浅亮的眼眸波澜不惊。
身侧跟随几位同样不俗打扮的男人,估计全是管理层。
他面色是一眼可见的不好,显露几分病态的惨白,眼底一片对比强烈的青乌。
像是欠缺休息,身体抱恙。
有一部分工人见过这位大老板,害怕受到责罚,火急火燎地你推我拉,收拾好垃圾离开,各就各位地干活。
巩桐同样心慌意乱,赶紧蹭起来,抓住奶茶杯也想跟着跑。
可她还没走出去一步,又转回去解释:“我们随便聊聊,你,你不要生气。”
江奕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神情寡淡地盯着她。
巩桐觉得他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了,一股脑地把责任揽了下来:“是我好奇心作祟,先问出口的,他们也就随口一提。”
比起她,工人们赚钱更不容易,很多还要养活一家老小,可不能为了这点事丢了工作。
江奕白握拳咳嗽两声,迈动双腿,信步走向她,沙哑的嗓音低低:“哦?你这么好奇我啊。”
高大身影笼罩,如同万重群山压来,巩桐如临大敌,将塑料杯身捏得嘎吱作响。
江奕白停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稍稍低下头,直视她,拉长的尾调显得意味深长:“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在后方那几位经理的视野中,两人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他们相互交换眼神,识趣地找了个“我们先去那边转转”的借口,抓紧时间避开了。
巩桐余光瞟着他们仓促远离的身影,再望向近在咫尺的昳丽男人,好想提醒他现在是工作时间,他的下属可能误会了。
“您日理万机,我哪里敢去叨扰。”巩桐后撤一步,拉大彼此的间距,语气陡然变得客气敬重,一如往常对待甲方。
江奕白瞧着她条件反射的避之不及,听出她用的敬词,眼中闪过两分玩味,非要逗弄:“我们难道没加微信?”
巩桐愕然,他们的确加了微信,但从来没聊过啊。
那个晚夜,她点下同意键的一刻还心潮起伏,惴惴不安地盼望,惊奇他为什么要加自己,会聊些什么。
然而久久没能等来他的下文。
数天过去,两人的对话框依旧维持起初的干净模样,巩桐早把他归为了躺列人员之一。
无论走到哪里,经过多少年,江奕白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纵然两人在这里聊些有的没的,也会招人侧目。
巩桐不想像读书时期一样,因为他而被人过分地围观打量,见他也不像是真的动了肝火,便道:“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她绕上岔路几米,又憋不住折返,指了指他糟糕的面色,问出先前耳闻他声音时就想问的:“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去医院看看吧。”
江奕白不禁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望见她清澈纯善的眼瞳涌现担忧,一时未置可否。
近期季节更替,气温变化无常,他连续没日没夜地工作,昨晚甚至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抵抗力严重下降,昨天就开始有头晕脑胀的征兆,此时全身发热,估计还有点低烧。
但他今天挤满了的安排是两个星期前就定好的,哪里抽得出空?
最关键的是他曾经在医院躺过太长时间,只要想到那股无孔不入的消毒水味道就会反胃。
“小病,不碍事。”江奕白说着又控制不住地咳嗽。
巩桐揪心地蹙了蹙眉,但她没有立场再劝,点点下巴,转向了施工地。
她又帮工人们做了一些事,全部巡视完,准备打道回府,另一边有人惊叫起来:“江总!”
“江总您没事吧?”
“快送医院!”
巩桐眼前霎时浮现江奕白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心尖一颤,本能地调转脚尖,朝向喊声源头跑了过去。
第31章 发烧
江奕白拖着一言难尽的虚弱身体, 辗转于各项事宜,强撑了一天。
他依从工作安排,事无巨细地检查完新店的上上下下, 确保万无一失后, 走出底层大堂。
好似是绷紧的琴弦拉到了临界点,江奕白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脚下虚软,身子一晃,在台阶处大幅度地踉跄了一下。
旁边几位经理大惊失色, 一个比一个会小题大做, 又急又怕地伸手去扶他, 叫唤着要送他去医院。
他们早就看出他今天的脸色不对,只是每次委婉地提醒他不要硬扛, 都被他扬手驳回,有条不紊地询问工作。
江奕白躲开了一位经理的搀扶, 右手撑向一侧的横梁, 尽量不往地上滑,头痛欲裂, 却依然固执地摇头:“不用。”
“这怎么可以?江总, 您这脸色一看就是生病了啊。”
“您千万别拖, 万一拖出大病。”
“身体要紧啊。”
江奕白脑袋晕沉,仿佛被迫叠加了千斤重量, 随时可能摧残岌岌可危的意识,更加听不得他们念经式的聒噪, 勉强稳住身形后, 抬步要往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