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107)
作者:小岁时
她余光瞥向近处面容较为苍白的妈妈,下意识掐断了。
不知是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还是这几天的王洁过于敏感,觉察到异样,出声询问:“乖乖,谁找你啊?怎么不接?”
巩桐抓握手机的指尖连续挪动了几次,舔舔嘴唇,决定如实回复:“江奕白。”
耳闻这个名字,王洁本就因为手术而憔悴无力的脸色又差了一些,黯淡的眼瞳涌动昭然若揭的不安。
巩桐心下一惊,赶紧转移了话题:“妈妈,您明天想吃什么?我拜托阿姨准备一下食材。”
“都行。”王洁勉强弯出一个笑,回应着她。
等到再晚些时候,林传雄忙完公司的要事过来,要换巩桐的班:“桐桐,你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王洁跟着劝说:“是啊乖乖,你都在这儿守了一天一夜了,身体会吃不消的。”
多年过去,巩桐和这位继父的相处仍是有所隔阂,做不到随心所欲。
有他在这里的夜间,她留下也不方便,于是点头应下:“妈妈,林叔叔,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她阔别两位长辈,慢慢悠悠去坐电梯,走出住院部。
蓉市的深秋不比北城萧索,四处还能瞧见枝繁叶茂的常青植物,但染了清冷月色的晚风有着不遑多让的凛冽,巩桐迎面一吹,不由打了个哆嗦,立马裹紧了外套。
她始终惦记着江奕白那通透着古怪的视频,拿起手机,打算回拨过去。
偏在这时,住院部联通的医院侧门停来了一辆款式稀罕的纯黑轿车。
后座车门紧接着被人从里面推开,身形颀长紧致,犹如繁茂香樟一般挺直的江奕白走了下来。
猝不及防瞧见他,巩桐蜗牛一样的脚步彻底停滞,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角,深刻怀疑自己的视觉系统是不是受到了凛凛寒风的干扰,出现了差池。
江奕白一和她撞上视线便绽开笑颜,露出颇有少年元气,极具感染力的梨涡,三步并作两步,大跨步走近。
夜风猖獗缭绕,他敞开长款风衣的门襟,包裹衣着单薄的她。
巩桐猝然被他宽大暖和的外套拥入怀中,贴上他起伏有力的胸膛,依旧没跟上节奏,迷蒙懵懂地扇了好几下眼睫。
她好想再伸手戳戳他的脸颊,确定他会不会是虚幻泡影,是不是童话故事里的霜寒冬夜,卖火柴的小女孩在缈缈火光中的所见所闻。
事实上,她真的这样做了。
江奕白看见她迟缓地抬起胳膊,一侧脸颊接触到她冰凉的指尖。
他一把抓住,放在唇上亲吻片刻,再团入掌心,给她渡去源源不断的暖意:“干什么呢?”
巩桐眨巴眨巴茫然的眼:“看你是不是假的,我这两天太担心妈妈了,晚上不容易睡着,脑子不是特别清醒,害怕是幻觉。”
江奕白被她奇奇怪怪的脑回路逗乐了,“先前给你打视频就是想告诉你,我下飞机了。”
耳闻“飞机”二字,巩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脚下这片蔚然土地绝非北城,而是相距千里的蓉市。
“你不上班吗?”巩桐惊讶发问,“怎么过来了?”
江奕白言简意赅:“连续加了两班,能把明天空出来。”
巩桐:“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江奕白太了解她了:“提前告诉了你,你能同意我来?”
巩桐被问得噎住,那必然不能。
他休息的机会本就少之又少,在短促的一天时间里,横跨两座一南一北的城市,也太折腾了。
两人整整三天两夜没见过,江奕白贪恋地抱了她一会儿,望向后方巍峨耸立的住院大楼:“阿姨休息了吗?我带了些礼品,想上去看看她。”
巩桐由不得怔住,揪起他的衣角,支支吾吾地说:“妈妈才做了手术,精气神不是很好,我还没有找到时机和她说我们在一起了,你要是现在上去的话,她多半会,会……”
她一对秀雅的眉毛蹙起,半晌吐不出下文,江奕白明了她的意思,转为说:“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来。”
巩桐睁大灵动无害的双眼,试探性地问:“可以等她出院吗?”
江奕白看她一脸忧心忡忡,轻挑了下眉梢:“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巩桐忙不迭摇头:“当然不是。”
江奕白清浅地笑了笑,不再打算和她在寒意逼人的外面多聊,揽过她的肩膀,带她上了轿车后排。
司机有条不紊地驱车前行,江奕白并没有松开巩桐,反而将她搂抱得更紧,下颌一次次地厮磨她馥郁甜香的发顶。
他回蓉市所用的司机,巩桐还是头一回见,三人处于同一片面积受限的空间,任何响动、举止都能轻而易举地惊扰彼此。
她被江奕白紧紧环绕,估摸司机不经意的掀眼,便能在后视镜中看见,极度不好意思,轻声提醒他:“你先松开。”
江奕白长臂圈起她玲珑有致的腰身,双手绕去前方,揉捏她的手,不依不饶地蹭了两下她的侧脸:“三天没见了。”
巩桐脸上浮出一片薄红,颤着黑睫喃喃:“车上还有人。”
“嗯,我知道。”江奕白又蹭上了她微有凉意的耳廓,“不然我早就亲你了。”
巩桐:“……”霎时一动不敢动。
江奕白避开后视镜,唇瓣浅浅含了含她的耳廓,稍微抬起来,笑着问:“去我那里?”
巩桐感受到耳朵处的亲吻,浑身绷得笔直,却没有拒绝,她独自一人也不愿意回冷冰冰的西郊壹号。
然而到达目的地她才获知,江奕白这个土生土长的蓉市人,在这座故都的落脚点却是酒店。
巩桐颇为意外。
江锦的总统套房的暖气开得格外足,江奕白解散了她的外套,悬挂到衣架,删繁就简地解释:“这些年我几乎不回蓉市,回来也不会住以前的房子。”
巩桐清楚他约莫是怕触景生情,想起从前的种种。
“先洗澡?”江奕白早已摸清了她的日常习惯,一回到舒适的私人领域便喜欢率先洗漱,换上柔软宽松的睡衣。
巩桐点了点头,转身去找衣帽间,拿好换洗衣物,再前往浴室。
江奕白亦步亦趋,和她的步调保持一致,同样在衣帽间挑了一套睡衣,跟着她往浴室走。
巩桐一条腿快要迈过浴室的门槛,察觉出不对,一手把持浴室的推拉门,回头睨他:“你跟过来做什么?”
“洗澡。”江奕白扬了扬手上和她同款的睡衣。
巩桐戒备地盯他:“这是套房,还有其他浴室。”
“只想用这个。”江奕白无赖地说。
巩桐立马松开了推拉门,抬步要出去:“那我去别处洗。”
“不嫌麻烦,里面又不是容不下两个人。”江奕白单臂拦住她的腰肢,不由分说将人扛上肩头,大步进了浴室。
伴随推拉门清脆的关合声,花洒打开,寥寥热气弥漫,磨砂玻璃更显朦胧,映出两具逐渐勾缠、贴合的模糊身影。
这一夜,他们从浴室到主卧,再从主卧到客厅,最后躺去干净整洁的次卧,已不知道是凌晨几点。
翌日,巩桐又犯了赖,晕晕沉沉地睡到日晒三竿。
她穿戴整齐走去客厅,见到的人只有酒店管家。
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温和却不失干练,微笑说:“巩小姐,江总一早出门去办事情了,说是给您在手机上留了言。”
巩桐才想起去看手机,微信果然躺了一条未读消息。
J:【我有事出去一趟,你醒了说一声,要乖乖吃饭。】
“他让我准备好了您喜欢的餐食。”管家走向餐厅,拉开了一张餐椅。
巩桐猜测应该是江奕白的公司有要紧事,没多过问,吃完就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