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37)
他眉心微拧起一个结。
殷酥酥没有注意到费疑舟细微的表情变化。她自顾自拧开碘伏瓶盖,拿棉签蘸取。正要往上涂抹,一只手却兀然进入她的视线。
殷酥酥怔然,眼帘掀高。
从来金尊玉贵的人,不知何时竟屈了只膝、半蹲下来,定定注视着她腿上的伤口。并且一句话没说,径自从她手里接过了棉签。
棉花浸透碘伏,冰凉的柔软触上伤口。惹得殷酥酥蓦地一颤。
费疑舟动作骤顿,抬眸望她,眉心拧得更紧:“弄痛你了?”
咫尺距离,四目相对。
殷酥酥看见他浅溪般的眼瞳流露出担忧。
“不是,棉签有点冰而已。”毫无征兆的,殷酥酥脸红得仿佛染了胭脂。她被他的举动搞得又懵又惊,内心慌促之间,嗓音也无意识地轻几分:“我自己来……”
费疑舟垂了眸继续手上动作,淡淡地说:“我有弟弟是医生。”
殷酥酥茫然:“?所以?”
费疑舟从善如流:“上药这种事,我比你专业。”
“……”还能这么比?您老人家真是逻辑鬼才哈。
殷酥酥简直是被这位太子爷秀傻了。她目瞪口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任由他替自己上完了药。
沾了碘伏的棉签,被扔进垃圾桶。
费疑舟单手拿着碘伏和药膏,直起身来,问她:“这两种药你通常放在哪里?”
殷酥酥哪里还敢劳他大驾,整理好裤子的下一秒,她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完全顾不上腿还隐隐作疼,飞快抢过药膏干巴巴一笑:“给我吧给我吧。”随手把东西丢旁边。
丢完以后,殷酥酥意识到两人再这么单独相处下去,着实有些不妥,便清了清嗓子,含笑望向费疑舟,无比温柔体贴地说:“费先生,我看雨已经差不多停了。送你的蜂蜜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你看,你是想再坐会儿,还是我现在送你下楼?”
这话其实等同于变相的逐客令。
费疑舟深邃漂亮的眼直勾勾盯着殷酥酥,神色不明。
倏地,他开口跟她说话,语气冷静平缓,却答非所问:“殷小姐还记不记得,你与我的三件事之约。”
殷酥酥愣了下,毫无戒心地点头:“记得。之前我们约定好,我要答应你三件事。目前我还欠你一件事没有做。”
费疑舟:“第三件事,我已经想好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请你,跟我结婚。”
……
……
殷酥酥脑门上登时升起几个硕大的问号,惊得眼珠子溜圆溜圆——蛤?
第21章 Chapter 21
*
殷酥酥脸上缓慢浮现出茫然。她第一个反应是以为自己听错, 笑容也随之带上歉意:“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我要你,跟我结婚。”费疑舟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复述。
这一回, 殷酥酥听得一清二楚。
她出离震惊了。
他的话细品之下其实有歧义。两个短句, 关联在一起是一个意思,拆分开来又是另一个意思。她耳朵听见他寒玉洗水似的嗓音,平日里能称作享受的事,此刻却变得格外惊悚。
现代汉语字典里的“结婚”有没有同音词?哪个“结”字,哪个“婚”字?还是说, 就是她理解的那样。
分明只是短暂的瞬间,殷酥酥脑子里翻飞过无数个质疑与猜测,搅乱了她的神经,也像搅乱了她的心。
万千念头冲到嘴边, 被自动删减成最简短三个字。她甚至忘记了修炼进骨子的美女仪态, 瞪着一双明眸问他:“为什么?”
费疑舟:“上次在香港太平山参加周氏家宴, 我告诉过你, 我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心里最牵挂我的婚事。他对你很满意。”
“对我很满意?”
殷酥酥简直匪夷所思:“费先生, 我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 家庭、背景、出身, 样样都跟你云泥之别。你要满足长辈的心愿,要找人结婚应付家里, 完全可以去找和你旗鼓相当的名门闺秀,怎么会找上我?”
她实在不懂这位大佬在想什么。出身高贵如他,位高权重如他, 请她当一天的花瓶女友充门面做样子也就算了,居然提出要和她结婚?
耍她玩儿呢吗?
“我之前跟你说过, 我的性格不擅交际,身边几乎没有异性朋友,也没有走得近的女孩儿。唯独和你相处,能让我比较自在。”
“至于你说的家世背景。殷小姐,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大多望族之间确实会通过子女的婚姻来实现共赢,使得彼此之间利益最大化。但是费家子孙,从来无需联姻。”
听完大公子这番话,殷酥酥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
的确。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便由强者制定法则。俯首者屈从,称臣者追随。寻常豪门家庭通过联姻、通过牺牲子女来获取各自利益,费家却不用这样。
因为他们自身就是金字塔顶端制定法则的人。
几步远外,费疑舟仍是那副尊贵清冷的模样,字里行间,慢条斯理,眼瞳平静地注视着她:“我要娶谁,我要谁当我的妻子,只有我能决定。”
“……”
四目相对,殷酥酥心口蓦地发紧,心跳也无端抢跳一拍。
这个男人的眼睛太特别了。看人看物,总是显得懒耷耷漫不经心,多少带着几分散漫冷淡又薄情的味道。可当那目光实实在在落到你身上,又是如此的专注不移,仿佛你就是他捧在心尖的蜜果,藏在眼底的唯一。
僵持大约五秒钟,殷酥酥侧头扶额,喃喃地回道:“你的意思我大概懂了。只是,我跟你才认识不久,彼此之间互不了解,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基础。结婚实在太草率了……”
费疑舟:“殷小姐其实倒也不用这么为难。”
殷酥酥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费疑舟意态闲闲地说:“如果你同意结婚,婚前我可以跟你签署一份协议,条条款款由你来定。你可以尽情提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闻言,殷酥酥眸光倏的一跳,脸上溢出惊喜,试探:“也就是说,这只是一场特定情况下的协议婚姻?你需要一个‘妻子’,这个角色由我来扮演,一旦这个需求消失,这段婚姻关系就能随之结束?”
费疑舟目光专注地在殷酥酥脸上端详。他在解读她洋溢在眼角眉梢的喜色,顺便考量,她末尾那句“婚姻关系也就随之结束”的发生概率。
只须臾,他嘴角牵起一道细微而耐人寻味的弧线,答道:“当然可以这么理解。”
“哦——”得到这个答案,殷酥酥顿时换上恍然大悟的神态,眼帘垂下,无意识点头,顺带自言自语般发出一个低低的音节,尾音滑稽,拐得九曲十八弯。
费疑舟定定瞧她。
知道她动心了。
同时注意到,殷酥酥说“哦”字时,两侧腮帮呈现吸拢状态,粉润饱满的唇也被挤压得微微嘟起。这副神态,令费疑舟沉着冷静的大脑破天荒般生出了诸多联想。
他联想到某种会吐泡的鱼类,联想到鱼类脱水后两腮开合的窒息感,联想到“鱼水之欢”这个词……
头忽然有点痛。
脑神经袭来的那丝钝痛,令费疑舟从无限荒诞的思维中抽离。
他不动声色地回神,看见面前的年轻女孩不知何时已又走近些许,仰着头,抬着眸,笑意虚浮地望着自己。
她以确认的姿态,谨慎地问:“费先生,你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费疑舟挑眉:“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