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95)
无量佛道:“念念回心生净土,毕命入彼涅槃门。如若有缘,相会有期。”
狄仁闻言悲吟数声,跪下行三拜之礼。无量佛口念超度经文,阖目垂泪。众人再看时,狄仁已化为点点星火湮灭散去。
木惜迟在一旁思忖道:“原来这位巫皇殿下自认当年蒙受了冤屈,也正因如此,冥冥中才对同样蒙冤遭害的覃家同病相怜,故此觉醒了神识。”想及此,忽而灵光一现,于是对着无量佛伏倒磕头道:“佛尊方才说,巫皇落在狄仁身上的这一半神识是恶念,那么缺失的另一半神识会不会就是善念了?”
无量佛拾目顾盼,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木惜迟心中得意,正欲说话,南壑殊起身来至他身边,复跪下道:“壑殊有一事,恳请佛尊相助。”
无量佛微笑道:“何事?”
南壑殊扭头看了眼木惜迟,向无量佛道:“此子乃我无念境及门弟子,身中巫族火蛇印之创,虽已渐愈,然听闻那火蛇印曾乃巫族行刑囚犯的烙印。此子屡次遭袭,或皆因此故。求教佛尊,可有解法?”
叶重阳在一旁道:“既然火蛇印是巫族给即将被行刑的囚犯上的烙印,那么对于此等‘要犯’,巫族人人得而诛之。他遇上的那些断手断脚为巫术驱使,自然对他趋之若鹜,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却不知这火蛇印有任何根除之法。”
无量佛将木惜迟看视了一回,笑道:“障眼法。”说着,扬手落下一道金光。
木惜迟顿觉身心舒朗,再一看自己手腕,摸一摸自个儿项颈,那本已十分浅淡的火蛇印已消失无踪。
无量佛注视着木惜迟良久,又似透过他注视着另一人。面露悲悯之色,微微低下头。虽仍端坐莲上,却上身前欠,竟似浅浅鞠了一躬。口内颂道:“善虽驱于恶,然未曾湮灭。苦海慈航,不失初心。”
木惜迟登时受宠若惊,唬得立刻捣蒜一般磕头。
南壑殊见木惜迟已无碍,便也向无量佛伏拜谢恩。
无量佛垂目,手结禅定印,向众人道:“此间事已了……”
才说到这里,叶重阳忽而站起道:“我有一事未了。”
木惜迟跪在他脚边,吓得啖指咬舌,心内暗暗道:“胆敢打断佛尊说话的,普天之下,惟一叶重阳尔!”
只听叶重阳颤声道:“佛法渡众生,然弟子求入佛门多年而不能。佛门为众生而开,却独独拒弟子于门外。却是为何?”
南岑遥跪在后面扯着他衣裾道:“重阳,你这么明白一个人,难道不闻‘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快休要造次了,若惹出佛尊金刚一怒,可不是好开交的!”
无量佛默然良久,叹出一声:“临渊。”
听到这两个字,叶重阳登时热血倒流,泪珠滚滚而下。虽勉力维持,却终究支持不住,噗通跪在地上。
叶重阳额头贴在地上,哭得直噎,只听无量佛温言道:“临渊,你不肯替我作画,我心里因此存下这份埋怨,不肯收你入门。”
话音才落,叶重阳猛地抬起头,双目灼灼地凝视那漫天云雾后若影若现的佛光。直到眼睛发酸,心腔发胀。
良久良久,其余众人渐渐抬头,眼前已是长空万里。各人都站起身,只有叶重阳仍怔怔跪在原地,目光直直望着前方。木惜迟去拉他起来,向他道:“叶掌门,佛尊已不在那儿了。快起身罢。”
叶重阳僵直着身子不答。
木惜迟还要再劝。南壑殊道:“不要扰他。”
木惜迟不解,问他道:“叶掌门这是怎么了?”
南壑殊道:“叶掌门此刻心绪繁乱,须得自己厘清。”
木惜迟“嗤”一声笑道:“必定还在为当不成和尚而伤心呢。话说,佛尊真的因为记恨这点子小事就不愿收叶掌门为座下弟子么,那他未免太小器了些。”
南壑殊看着木惜迟,半晌道:“他是天地间无嗔无喜,无情无爱的真佛。心澄于水,坐照禅机。渡无量众生,享无边寂寞。如若叶重阳拜在他座下,那么佛境再无清明之时。”
木惜迟:“啊……叶掌门看上去倒像个干净斯文的。难不成私下是个邋遢鬼,连佛尊的地盘都能给弄脏了?”
见南壑殊不答,他还追着问:“是么?是么?是么?”
南壑殊看着他,像看一头蛤蟆。
呱呱呱。
如此聒噪!如此蠢材!
“喂喂喂,你这人,又不说话了。冷一阵儿热一阵儿,好一阵儿歹一阵儿的……” 木惜迟追在南壑殊身后,不防踢了跪在地上的叶重阳一脚。
叶重阳往前一个趔趄,背后一头乌丝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木惜迟扶着他道歉,再一次想把他从地下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