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水底游了许久(9)
两人相对而立,有那么一分多钟,谁都没说话。
远远能听到车子驶进小区的嘈杂声响。
还有小狗跟着主人下来的活跃动静,渐行渐远的。
路灯离得远,照过来的时候,只剩下朦胧的影子。
“太冷了。”
裴决注视她,总觉得钟影穿得单薄,便催促:“回去吧。”
他语气实在温和,近乎哄。如果让认识的人听见,肯定难以置信。
钟影不说话,脑子有些乱。
裴决突然的出现,让她不得不重新去想宁江的一些人和事。
走神的当口,耳边又传来一声轻笑,带着些许无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裴决对她说:“放心,不会让你回去的。”
一下被看穿,钟影抬头:“我只是……”她语气踌躇,指尖下意识掐着披肩一角,纤细雪白的指关节泛起粉意,指甲也压得有些红。
“我只是不想回去了。”末了,钟影低声。
“嗯。”裴决看着她,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钟影点头。她思绪烦乱,得到了裴决的安慰,神情却依然有些许无措。
她在他面前总是小心,小时候是,长大了好像也是。三十岁的裴决比起印象里更加成熟稳重、声色俱敛。
裴决视线始终落在钟影面颊,见她站着不动,便忍不住问了句:“现在过得好吗?”
问完裴决就有些后悔。
这个问题,实在不合时宜。
钟影抬眼,视线接触裴决的瞬间眼神微闪,很快,眼睫覆下,微微颤动着,如同羽翅收拢,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闻昭走后这六年,第一次有人当面问她好不好。
别人不问,是因为知道这个问题对钟影来说毫无意义。裴决问,大概是真的想知道她好不好。
钟影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没什么好与不好——如果说熬过痛苦算好,那她现在,过得也算不错。她有一个女儿需要细心照顾,生活日复一日,工作一如既往,除了忙些。不过赵慧芬经常帮忙,秦云敏也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再忙也忙不到哪里去。
——只是这都不是“好”可以定义的。
钟影语意含糊,裴决便没再说什么。
他低头看着指间还未完全掐灭的烟,若隐若现的猩红烟头仿若隐秘幽深的欲望。
裴决转身走向垃圾桶,再回来的时候,他径直朝驾驶座车门走去。
“回去吧。”他头也不回,对钟影说。
钟影后退几步,低声嘱咐:“路上小心。”
裴决动作利落地拉上安全带,闻声朝车窗外的她略抬了下手表示,便一言不发地驱车驶离。
第5章 虚伪
段启淮打来电话的时候,裴决刚跑完步。
“哪呢?”
“徐桉说你昨天没回宿舍。”
“不是吧……就包喜糖……说你几句还挂电话——”
大清早就给他排戏,前因后果、起承转合,这编导水平,段启淮开什么飞机,去开剧院好了。
大学那会,裴决就知道段启淮脑补能力无人能及。
某次实习,偶然得知裴决父亲就是东捷航空创始人裴新泊,那阵子,段启淮瞧裴决的眼神跟瞧什么豪门大戏主角似的。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一直睡在隔壁铺的兄弟,居然是个超级富二代。
主要裴决人前人后寡言少语,天生的距离感,即使有心和他套近乎,也套不到哪去。
本以为裴决性格就这样,知道裴决的家世后,段启淮就开始了“原生家庭”的脑补。实习期结束,同期聚会,他喝多了拉着裴决说哥们不容易,一直住宿舍不好受吧?是不是后妈?家业都没份?嘿——段启淮猛拍大腿,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裴决:“……”
段启淮喝多了,居然会骂他爸、咒他妈——裴决真是没想到。
隔天一早,他对断了片、没事人一样的段启淮说:“父母健在,感情和睦。”
段启淮:?
背上书包出门上课,临走想起什么,裴决补充道:“我不知道家业有没有我的份。不过据我所知,我爸应该就我一个儿子。”措辞还挺谨慎。
那之后,段启淮日常揶揄裴决,就多了个“太子爷”的称呼——谁让他自己说的。
昨天傍晚一场雨,风里带着潮湿的寒意。
蓝山栖湖道这块是南州有名的环湖跑道。下个月还有马拉松赛事。风景秀宜不说,紧邻湿地公园,比起市区,空气清新不少。
裴决仰头灌完一瓶水,电话里段启淮说个不停,他把瓶子扔进垃圾桶,打断道:“有事吗?”
段启淮听到风声,又问:“你人在哪?”
“栖湖道。”
栖湖道的碧景别苑是裴决在南州的房产,虽然离机场近,上了高架二十来分钟的车程,但裴决平时根本不会去住。只有裴家长辈来,裴决才会陪着过去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