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玉+番外(6)
“咦?”那弟子转头望见熟悉人影,跳起脚来招呼道,“宁师兄!你也来了!”
往日温和有礼的前辈这会儿却似没有听到,面无表情地站在僻静处,身后竟没有背剑。
“他怎么没带剑?”有同行弟子也瞧见了,疑惑问道。
“带着名剑风伯,叫别人怎么争,宁师兄惯来不爱出风头的……”
宁逊垂下眼,侧退半步,将身形完全隐入树后。以他的耳力,自是能将弟子们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此番却没有寒暄的兴致。
——非赢不可。
几日中近无睡眠,他眼下青黑浓重,双目滞钝无神,那耳畔邪声无时不在喃喃低语,念得多了,竟与自己的声音愈发相似。
“只要赢了,剑就还是我的,师父也……”
“宁逊!”游离之际,肩上忽叫人大力一拍,“你也来了,藏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他被拍得身子一晃,还未张口,反倒是那人瞪起眼来,难以置信地说:“你也忒不经吓,不是吧宁逊,几日不见,这么弱柳扶风了?”
“……杜师弟。”
“没傻啊,还认得我,你这脸色也够差的,不说来打架,还以为是来碰瓷儿的呢。”
同门多年,宁逊亦知此人一贯口无遮拦,若照往日,吞声离开便了,此番心里却忽然一畅,清楚地想道:我二人为两峰首座,他轻视我,岂非就是在轻视空翠山?从前我只知容忍,无怪师父总以为我不争气。
心念定处,顿生一股紧迫之感,他只得强提声气道:“杜师弟,刀剑无眼,一会儿先躺下的是谁还未可知。”
“你!”杜洄没想木头疙瘩也会还嘴了,更不甘示弱,“手下败将也逞威风,一会儿咱们场上见!”
气冲冲走出两步,又回来拉他:“躲这儿做什么,你的位置不是在前头么!”
吵闹一通,开山时辰也至。三峰弟子各自列队,首座打头立在最前。洞霄峰与玄妙峰队伍严整,旗帜飘扬,气势互不相让,唯独夹在中间的空翠山人站得散漫稀落,无甚斗志,倒似来看热闹的,宁逊慢吞吞走上前时,人群中浮起一阵诧异的低语声。
鸣角三声,择金台缓缓开启山门,这铸剑之地以山为炉,终年浸泡着金铁肃烈的杀意,白气炎炎,奔涌而出,弟子无不屏息以待,连旗面都凝垂下去。
炙热的雾气填满山台,宁逊垂手而立,茫茫间不能视物,只听杜洄张扬的声音隔着雾传来。
“这开炉怎么都好,就是太热。”
随即便有玄妙峰弟子应和:“若非如此,山主怎么能炼出绝顶名器啊。”
“哈哈,你小子倒有眼光,师父早先便告诉我了,这次的宝剑可都成色不错!”
片刻功夫,修为较浅的弟子已经大汗淋漓,难耐之际,忽见一道湛碧剑光从山门深处破雾而出,所过之处,剑气扫开炎息,直如一道清极冽极的山雨,令人耳目顿然一澈,竟在这座庞大山炉的滚滚热浪中感到一丝清凉的湿意。
雾气荡尽,山门中显出一道身影来。宁逊微微睁大了眼,只见那人翠衫潇洒,举步从容,正随手将半寸剑刃推回鞘中,正是——
“空翠山主!”
弟子们轰然叫好。
“竟是空翠山主的雨师剑!”
元无雨长身立在台上,漫山肃杀铁色中新翠一抹,鲜艳夺人,仿佛生来便该受万千注目。他倒姿态闲逸,持剑的手向下一压,启口声并不高,却自有叫众人噤声聆听的气势。
“掌门会客,玄妙在剑池,只叫我来随便说两句。那就——开始吧,你们斗武拿好分寸,闯出祸来,自己担着。”
他仿佛也无甚闲暇,说完匆匆四顾一圈,便转身离去,宁逊短暂地接住了一瞬师父的目光,四目交错,师父又浅浅蹙起眉来。
“宁师兄,宁师兄?”
身后有人小声叫他,宁逊回头,那弟子两眼放光,惊喜地问。
“怪不得你来了!还听说山主从不出席这种场合,今日可是沾了你的光?竟能一睹雨师剑的风采!”
“嗯……”
宁逊未置可否,只是抿紧嘴唇,正不知如何回答,却听见有人高声道。
“既有元师伯赏面主持,空翠山的首座弟子也难得出关,这抛砖引玉的第一战,便叫你我二人打个头阵,不知宁师兄意下如何?”
宁逊转眼看去,杜洄怀抱天阶灵剑折流,昂然站在高台之侧。他的目光不动,越过挑衅的青年飘散开去……
师父已经走了。
他长长地吐出口气,沉声道:“宁逊领教。”
第5章
宁逊轻身跳上高台,杜洄这才发觉他空着两手。
“你的剑呢?”
他没答,转身向台下围看的弟子一抱拳,扬声道:“烦请诸位同门借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