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玉+番外(5)
宁逊老老实实地交代:“在剑坪教导师弟,出门时还没下雨,那师弟年纪小,外衫留给他遮雨了。”
元无雨蹙着眉,用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刮了两遍,只道:“罢了,随你怎么折腾。将风伯解下给我,这阵子换把剑用吧。”
未料一言正将梦魇惊破,宁逊猛然抬头。
“师父……为何?”
他眼底有哀求,元无雨却没在看他,按着眉心略带倦意地说:“风伯不合你用,过几日不是择剑大比么……”
“弟子不想换剑!”
堂堂空翠山主,何曾叫人这么打断,元无雨诧异地抬起眼来:“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踩你尾巴了?”
“我、弟子失礼,但弟子不想换剑。”
宁逊好像当头挨了一棒,头脸涨得发红,身子一扑,跪坐在师父膝前,语无伦次地说。
“风伯,我用着很好,哪里都好,我再也不愿用别的剑了,师父……”
“多大年纪,还这般忸怩作态。好罢,那——等赢了大比,就把剑还你,怎样?”
“可没有风伯,弟子怎么去大比?”
他拙涩地解下背后的剑想抱在怀里,剑镗处积的雨水却一溜儿飞出,溅污了座上翠衣精美的绣纹。
“笨手笨脚。”元无雨面露不悦,伸手将泥水一拂,顺带也将他推远了些,“行了,去洗干净再来说话。”
宁逊只觉得自己也似那袍上的一粒泥点,师父皱着眉忍耐他这么多年,终于要一挥手将他拂去,一颗心几乎要碎成千片,强自咬紧牙关,才能掰开手指,将风伯剑轻轻搁在桌上、师父的“雨师”之侧。
双剑同属一胎,形意相契,原如日月合璧,然而此际望去,一把精心收存、光鲜灵润,一把狼狈暗淡,湿漉漉沾着碎叶,却怎么看都不甚相称。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留下风伯。
若连这把剑都失去,师父赠他的东西,就只剩他的名字了。
不知觉间,宁逊搓洗的动作慢慢停下,桶中涟漪平复,如镜的水面上映出他气色灰黯的脸。
哪怕独处时,也垂着头、缩着肩,嘴角紧抿,一副叫人生厌的苦相。
“瞧瞧你这副样子,难道怪得师父不喜么?”
耳畔忽然有人发出叹息,他绷紧的精神经不得半点触碰,一惊而起,四顾却并无旁人,水面扰乱,微波轻摇,映入其中的倒影也似活转一般。
“为什么不肯放下风伯,那把剑用着很不顺手吧?那么轻,每次对招,都要叫人挑飞,给师父丢了好些脸啊。”
又是那絮絮耳语,如一条痒虫钻进心头,宁逊未察觉倒影中自己的双眼正泛出血红,神不由主地喃喃道。
“若非剑不合手,演武那日,我本不会输。”
“何不换一把合手的剑?”
“不,我不想换剑,风伯是师父给了我的……”
“是你强求来的!你明知道,那把剑本来不该给你。”
“不是……”
“那是师父为他最喜欢的弟子打造的双剑,你与那人云泥之别,连次等都称不上的替代者,怎么配染指他的东西?”
“不是!别说了……”
痒虫却原来藏着毒牙,将他拼死掩着的秘密,一股脑儿残酷地揭破:“你强求来这把剑却根本用不好它,就像你强求来这个位置,却根本讨不到师父的欢心。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连杜洄那等角色都打不过,你可曾为空翠山争过一点光?你还有哪一点配得上做他的首座弟子?”
“……”
那声如醍醐灌顶:“他早就不想要你,不然怎么忽然留意起择剑大比来了?大比选拔后辈英才啊——若是再输,你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因为在他心里,你本就没有做他弟子的资格。”
叩叩。
出神中,门框忽然被人敲响,宁逊猛然回神,看见屏风后靠近一个人影。
“逊儿,我有急事,先行一步。剑拿走了,回头再与你详说。”
“等等,师——”
宁逊匆忙披衣追赶出去,那人却已飘然而去,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从不会为他回顾。窗前一行传信玉符的字迹还未消散,内容已模糊不清,他却仍眼尖地看出了“动明”二字。
一瞬之间,脑内邪声大作,如狂笑又如狂哭,他浑身颤抖地蹲下,手指插在发间,渐渐紧攥成拳。
几日后,择金台开山,凌苍派三峰弟子几乎齐聚,无不摩拳擦掌,等待山主开炉列剑。
熟识的弟子们凑在一处叽叽喳喳,拿一两块灵石作赌,此番的天阶灵剑花落谁家。
“我便押你了!小谢,有底气么?”
“呵呵,我却想押宁师兄呢,可惜他说来不了……”
“宁逊?那不是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