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玉+番外(14)
“唔唔,也没什么……非要说,其实摔掉了一点良心,小道还想捡回来呢。”魔修忸怩地说。
宁逊轻笑一声,不多揶揄,只问:“你的事情办完了?”
“算是,歇好了,咱们就走。”木昧道。
二人来时从南门入,离开却要从东门出,宁逊甫一到来就窝在客栈,到头仍免不得要亲往幽都深处穿行一遭。
木昧显然有了新的方向。宁逊不自觉略带些羡慕地想,无论何时,他总是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接下来去哪儿?”
心念所至,话已脱口问出。
木昧正踮脚趴在桌边,将剩下的半壶茶水倒干,闻言略显讶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呀,你终于也知道问了,我还以为你是叫人卖了都无所谓,正要领你去人市估价呢。”
下山以来,宁逊抱着一颗自弃之心,先时答应同行,与其说是想要消除残念,实则却是出于对灭绝炉的忌惮更多,造成过数百杀伤的魔器,纵然其主立誓在前,也终究无法置若罔顾。
——只消盯住这魔器,别的并无所谓。他确是这么想过,然而心思是从何时渐渐复生的?或许是食物落入腹中时,或许是辽阔的景色映入眼中时,而今竟连好奇这等新鲜的情绪都生发出来了。
宁逊不及探究那些细琐变化,口中已如流地对答道:“记得一本秘籍中是有句十六字箴言,‘以诚待人,尸骨无存,胡言妄语,百毒不侵’,若你不便开口,我也体谅。”
“……噗!”
自我修养并不到家的魔修一口茶水呛将出来,顿时咳得直不起腰,宁逊一边帮他顺气儿,一边善解人意地小声说:“你那教材没撕干净,我替你收拾了。”
“你小子!”木昧气急败坏,十指屈成尖爪,要拿指甲挠花他的衣服。
宁逊半跪下身,示意他攀到自己背上,轻声笑道:“我也丢了一点良心,有劳你替我看着。”
“……宁同修,其实你人还蛮不错的。”
勒着他的衣领走出两条巷,背后的魔修终于消了气。
“所以,现在小道能问了么?”
“什么?”
“你这心魔,究竟是怎么成的。”
宁逊的步履稳定依旧,沉默了片刻,才道:“其中因果,迟早会在残念中见到吧。”
“见是会见,”木昧道,“我只觉得,或许你现在想说。”
魔修顿了顿,大概是想忍,但没忍住多损那一句:“嘻……毕竟过了昨夜,你应该有些成长才是。”
宁逊一时没答。
灭绝炉令他被迫与这相识未久的魔修“敞开心扉”,眼下说与不说,其实都没什么意思,但他想了想,缓缓道。
“我并不是空翠山主的第一个弟子。
“山主最初的首座弟子叫谢动明,出身蓝溪名门,才貌双绝,有‘琉璃君’之称,后来他因伤退隐,山主这才将我收入门下。谢公子之事,是山主一生之痛,入门时我年少轻狂,不知自己相差甚远,还出言冒犯了他,自那时起,山主便对我不喜。”
“你这性子,原来也会说话冒犯别人。”木昧乐道。
“那时候……”宁逊微一出神,却没续住话头,只是低眉平和道,“都过去了。现在想来,是我自始便抱着水月空花的梦,或许……从入道起,便是错的。”
说话间,二人转过街角,来到一处集市,路边摊贩叫卖,有各类花果小吃、零碎物件,亦有散发着幽幽魔气的符咒法宝、破烂秘籍,奇形怪状的魔修或披长袍,或大喇喇显露着怪异样貌,在摊子间挑三拣四,讨价还价,热闹喧嚷之态,与人间并无二致。
宁逊既觉新奇,目光不由得多转了几圈,又听木昧在背后道:“魔修是背道之人,出门要做过街老鼠,说不准哪天就挨了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才如此纵情享乐?”
“哈,也说不准是因为想纵情享乐,才做了魔修吧。”
“你呢。”
诡道修行,既以“魔”相称,便是罔顾天伦人法,无所顾忌,滥杀豪夺,或以种种阴损之举速增修为。
宁逊心知灭绝炉所能绝不仅止于炼化残念,然而木昧手握法宝,不行杀伤,反从正邪罅隙中钻了条闻所未闻之路,仅靠自己这般“百年不遇”的“丹材”,修行之难,只怕更甚于渺渺仙途。
如此想来,当真疑点颇多。
他等着木昧说出第三种回答,未料魔修闻言反笑:“我看着像哪一个?人活一世,自然要痛快。”
木昧接着说:“这里的所有人,未必有比你更加光明正直之辈,可绝不会有谁觉得自己入道是错。”
“宁同修,万般际会所成的今日之你,与小道相会在此,皆是机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