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194)
时局变化,疫情反复,每个人都见识到许多原本以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永不为奴”群里四个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老的 80 后,也开始引用那种满含中年味道的人生哲言:丢弃性别,简化感情,淡化年龄,珍财惜命。
而言谨一直在想接下去的路应该怎么走,她整理手上的业务,努力接触不同的人,跟人家聊她的资历,设想各种可能。
最终做出决定,已经是 2023 年初了。
“回国之后这几个月,我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她对周其野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明白你用那样一种方式分手的原因,后来又觉得就算弄明白也没意义了……”
“为什么?”周其野打断问,声音很轻。
言谨说:“我们之间好像总是在等,换一种高级一点的说法,大概也可以叫作‘延迟满足’。但在现实里,很多时候延迟的结局往往就是根本不想要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来得及……”
周其野忽然笑了,摇摇头。
言谨不确定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不会的”,还是不想再提。
她只是把所有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但有些问题的答案就是这样,你不去刻意寻找的时候,它偏偏就来了。”
许老师墓碑上刻着的那句诗,她轻轻念出来:“Tell me, what is it you plan to do with your one wild and precious life?”
“你那时候觉得我不再需要你,”她说,“也不想让我做出其实并不想做的决定,来向你证明什么。生命只有一次,短暂而珍贵,你希望我好好地过。”
周其野没说话,只是调开目光望向江面。夜色掩蔽,言谨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再一次确定,自己猜对了。
“我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她接着说下去,“我不纠缠,也不追问为什么,我只想说,你那时问我的计划,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这次回来,是慎重考虑之后的结果。我有愿意跟着我走的客户,他们国内分公司的业务也交给我做了。在上海几个月,又接了一些新的项目。如果一切顺利,我明年年初可以做合伙人,带一支小团队。还有,思遨正在洛杉矶收购一家美国律所,准备设立海外分部。到时候我会两地执业,可能需要经常来回飞,但常驻的办公室是在这里的……”
她细细地讲,一点一点地告诉他。
周其野转头过来看着她,听她说完,安静许久才问:“言谨,你想说,你是为我回来的吗?”
那句话讲得很慢,一字一句地,语气平静,只有她能看到他眼中极力克制的情绪。
她未曾避开他的目光,也看着他说:“我是为我的计划回来的,但你要是愿意,可以成为计划的一部分。”
周其野听着,忽然笑起来,笑到支肘在桌上,两只手挡住面孔,说:“这什么《三体》梗?”
言谨也笑了,同时却分辨出他声音里的一丝沙哑,又觉得有点想哭,那一阵泪意模糊了她的视线,以至于在烛灯微光中他身上衬衣的白色也变得更加柔和。
“所以,你愿意吗?”她问,一句话,几个字,说得荒腔走板,并不比他好多少。
“可是怎么办呢?”周其野同样在烛灯的微光里望着她,笑着,也叹息着,“我们现在是对手啊。”
言谨点头,抿唇整理情绪,反问:“喂,我可是你团队里出来的人,至今已经执业十年,你不希望看到我有实力成为你的对手吗?”
周其野没说话,答案毋庸置疑。过去几个月,他们在“全源”这件案子上的每一次交锋,都让他觉得她闪闪发光。
“但我们现在是对手啊。”他又说了一遍。
言谨再次点头,确实如此。
“如果你代表苏迩接受和解……”周其野开口。
这下是言谨看着他笑起来。她要他尽力,他也真的是尽力了,直到现在,她问他你愿意吗,他还在代表“全源”试图说服她接受和解的条件。
但她也跟他一样尽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当即拿出手机,放一段视频给他看。
那是一则 Vlog,刚刚发布不久,已经上了热搜。
视频画面中,是苏迩坐在自己画室的工作台前,回应这段时间网络上关于她起诉 AI 抄袭的争议。
她说:“我并不想反对技术进步,只是希望停止进步过程中的无序。也许有人会说,所有新事物刚刚出现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但是蒸汽机和纺织机一次改进以十年计,互联网的迭代以年为单位,人工智能又会留给我们多久呢?
“虽然我有选择,但更多我的同行们没有,继续生存的方式只有把自己先降到那个维度吗?直到有一天,活着的画师成为稀有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