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镜+番外(77)
金属餐具磨刮陶瓷碟盘的声音小了大半,许多人的刀叉停了下来,放在手中,作为他们酝酿与打量的掩饰品。他们的视线像玻璃杯上散射的灯光般,开始四处飘转。
在这个餐桌上,吃饭本就是一个附带活动,思维的互狩,才是最大的看点。
人们心里暗喜着,今天的看点,看来在应家这只白天鹅身上呢。
应家隶属于西地虞守陇治下,算得上是个军武大家。但十年前,他父亲唯一的堂弟付子炜,因为在虞守陇治下无利可图,通过入赘转而巴结上了南滨负责能源管理的舒景安,从而获得了咸水城的治理权。
但最近几年,咸水城发展迟缓,他堂叔的治理广受诟病,并且柳间彷在那的势力已经受到当廷的猜疑。
应有路眨了下细俏的眼,现在看来,今天进驻钟楼附近的武装,更像是来自帝都馥加的,一种以保护为名的威胁和震慑。
允帝已经打算在这狩猎了,但东部的霍家却想将他拉入这猎坑。无论咸水城是别人准备好的猎坑,还是自家后院蛮生的荆棘,都想把他困在里面,做成鲜嫩刺身。
他思索了片刻后,这时允梦生刚刚咀嚼完一块鱼肉,慢慢对他说:”是个锻炼机会,但不一定适合你,你可以拒绝。”
“我愿意去。”应有路点头道。
他明白,这次去咸水城的必须是他,也只能是他,否则柳间彷琴弦上的水就会真正停止,柳系一族会断掉,会死根,人类会失去一段灿烂的历史和一对完整的耳朵,而他,会失去自己。
允梦生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允准了。
旁座的虞守陇看了看允帝,没有说话,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拍了拍应有路的肩膀,说:“好好干。”
他了解,应有路确实能干,虽然自己不想让他淌这趟浑水。“西地拒狼的篱障不必在别处生出枝桠。”这是虞守陇一向的准则。
而他想,应有路今天这么做的理由,无外有二。一是出于传统的大家族观念,让他叔叔的下场不至于难看。二是与其放任不管,被别家吞噬,不如自己接手,浪底翻盘。
虞守陇看着青年不急不徐地走下阶梯的挺拔身影,他想,这样的应有路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走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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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梢内殿,允帝靠着蓝金软榻,端方地剥着葡萄,绍晓傕站在下面,向他问过午安,然后说:
“狗咬狗的戏码也该少一些场次了。您手中的链条会控制好它们的距离。”
“如果他们是猎犬,身为主人的我不必担心它们的牙齿。但如果他们不是呢?”
允梦生盯着手里剥好的绿裴翠(葡萄名),头顶幽冷的光线撩拨着上面的纹路,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只绿色的眼球。
“那是什么?”绍晓傕轻声询问。
“收敛眼神的狼。”灯下人捏着葡萄说。
绍晓傕几乎被软塌上那道目光寒然屏退,亲身经历过端荣事件的他,不知道该对东临的霍云祺,还是西地的虞守陇担心了。
A区的贵族宗室之所以必须链不离颈的佩戴项链,并不是由于允梦生高寿惊人的爷爷允定宫订下的金规铁律,而是年轻有为的梦生允帝,在七年前用一桩空前大事强化了它的规矩。
所谓良辰择机,物尽其用,允帝深谙这一道理,他用尊贵仅次于他的皇室成员,允光奚舅舅的血,书写了这一段残酷历史。
于是就有了七年前,震惊三区的端荣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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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端荣事件
A区,馥加的云梢大殿上,四大贵族之一作为北庭司言的绍晓榷身板笔直,额头稍稍下倾,向下面的人重复道:
“奚王,请佩戴好您的项链,不要亵渎它的神圣,不要让愚蠢浪荡的行为折辱您的尊严。”
“神圣?你说这东西?尊严?这漂亮的铁链,是主人对狗的赞美吗?我该怎么感激涕零?”
“是这样吗?”那人捧着项链,放在心口,弯着腰,做出一幅感恩戴德的模样。
“或者这样?”他摇着屁股,装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够了,舅舅,你越矩了。”
允梦生冰冷地开了口,他口中的舅舅,正是他爷爷唯一的儿子允光奚,如果不是因为这人从小带有跛脚的残疾,自己的母亲或许不能那么顺利地成为A 区第三任女帝。
如今,他身份依然高贵的舅舅在殿下似笑若哭道:
”哈哈哈,什么破规矩,什么狗屁荣誉,我只知道这里有一双该死的眼睛,天天看着我,看着我,无时无刻!我要把这该死的眼睛从上面挖下来!”
众人只觉得这位唯一的亲王疯了。
按理说,五年前还大权独揽的他不至于变得如此狼狈,他的生命就像他的情绪一样大起大落,他泼天的尊贵在大臣们看来,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