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镜+番外(74)
底下的弟子因为柳老制止的命令不敢行动,半空中爆炸后的烟尘正在静静地消散开,抚过人们耳朵的大概只有风声。
腾起的微风把柳间仿花白的头发吹乱了,他眼睛微微闭着,头也稍稍垂下,似乎痛苦都藏进了脸上的褶皱,他像是个寂寞的老人,在干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听风。
垂目的视角让柳间彷看见了他的那位老朋友,那位老朋友有很多样子,今天的他是一位灰衣的卖蟹人。
在遵守约定上,他是个好人,即便现在他遵守约定,来杀死自己。
他经常来听他的演奏,当时性格谨慎的柳燧怀疑他的身份,想处理掉他,但柳间彷没有,甚至跟人家喝了一杯酒。
两年前,钟楼上的老钟坏了,但由于造钟的工艺方式过于传统,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到会修的人。
这时候,一位自称钟表工的人上来了,正是他那位不知姓名的听众朋友。
他在一股灰尘和铁锈味中移开鼻子,说:
”这钟老了,它一辈子被时间推着走,想想都累,不如停下来也好。“他靠在墙壁上,最后的眼神飘向自己。柳间仿看出来了,他不想修。
”或许是它在推动时间呢?“柳间仿说。
”历史的车轮吗?“那个人笑了,虽然听上去很像嘲笑,但接着,他的眼睛重新看回了时钟,好像第一次认真看它。
”那好像必须得修修看。”他说。
他修好了钟楼,却没有走。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修钟吧。”柳间彷问他。
”我有一个问题。“他说。
“看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惑您许久了。”
“先王给你说了什么?你在保守什么秘密。”
“先王对我说了一些温暖人心的话。秘密?如果非要说秘密,那我在保守“我”这个秘密,你不是一样吗?”
他皱了下眉,瞥了眼右手的手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既然秘密是你的,就只能是你的,可如果你生不能守住,那就得用另一个来。”
“没有人能比我更懂我,这是个没有外解的秘密。”柳间彷微笑着敬了他一杯酒。
“好。”
记忆的碎片闪现在柳间彷这个就快报废的大脑里。
曾经的这个朋友修好了钟表,而今天,他炸毁了它。一切归于寂静了,柳间仿的耳朵仿佛也在那一刻死了。
但没有。
忽然,柳间彷抬起了头,他混沌的目光顿时有一刹清明闪过。
如果应有路有什么神灵之类的信仰的话,现在他会觉得,柳老好像谛听到了什么玄妙的喻言。
接着传进自己耳朵里的,或许也与喻言一般无二。
“好孩子,竟然是你...可以打破项链的人...终于被我...等到了。”
看着应有路疑惑的表情,柳老又说:“项链背后...共同的数字...带我们抵达。”
说着,老人从贴身处拿出了某样东西,金丝一条掉进了应有路的手。
此时已经爬到老师旁边的柳燧,看到了项链坠落的轨迹,他惊讶而悲伤的目光坠落着,一直落在应有路脸上。
柳老貌似听到了什么动静,向后微微扭头看了看,然后站起身来,缓慢但大步地走向了钟楼边缘,最后他不再动了,徒身站在最边缘的地方。一如长期以来被边缘化的他们。
应有路看红了双眼,世界仿佛是个漫灌的红藻潭,柳间彷起身的地方还沾黏着黑红色的血。于是,他把另一只紧扣在残垣上的手慢慢松开,然后转身跳了下来。
戒备的人不敢拦他,应有路就独自向远处走着,也不像是有方向的样子,一切似乎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期间那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的朋友们,你们想知道,为什么我站在这里吗?因为有一种力量,它看不见,却把我们逼到了最边缘,是谁对谁的驱逐,是谁对谁的缄默?难道,真的会看不见吗?!
愿你们睁大双眼,就会看见,我站我可以抵达的高处,而高处,无法被放逐到边缘!愿你们打开耳朵,就会听见凋亡的声音归于秋叶,而希望的歌声,久有回音。“
人群中,尖叫还在眼神里颤抖,惊恐未发出声前,老人已经从上面坠下来。
飞尘刹那间扬了一空,迷进人们湿润的眼里,原本只算残存的钟楼仿佛又塌陷了珍贵的一角。
此时在远方大洋寂寞的彼岸上,一个神秘的白点蓦然暗淡了一刻。
”布衣本沾尘,埃埃来复归。“柳燧流泪看着老师坠落的残影。
应有路听见那阵沉闷的声音湮入地面后,闭上眼,捂着心脏,感觉呼吸困难地蹲下了身。
叫人处理好现场后,柳燧让人用担架抬着自己到了应有路跟前,他轻轻拍了下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