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海棠(65)

作者:怀南小山

男人的嘴角牵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说:“是。”

下面是一个停满商船的海峡。

钟逾白问:“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纪珍棠贴近厚厚的玻璃,鼻尖快要抵上,一口气呼出一口气吸进,鼻头一片圆圆的雾气时散时浓,她认真地看着,手指点在窗户上。

“潜星灯塔。”

“椰林。”

“流碌湾。”

流碌湾……

一个看起来岁月静好,但凝视得稍稍久一些,让她的恐惧油然而生的地方。

她突然不合时宜地陷入回忆。

很小的时候,纪珍棠在这里遇到过一件突发事件,那天她跟着妈妈,准备陪陈府的太太乘船到隔壁槟南,预备从那里起飞,赶最近的一趟飞机回国,却没想到遇到不测,在途中被几个男人劫了船。

幸好当时船离岸不远,她跟妈妈都抱着救生圈侥幸逃脱。

那一天激烈的枪声,到现在偶尔还会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那之后,纪珍棠就没再去过陈府,也不知道太太的下落如何。

她希望她能够好好的,因为在小小年纪的她的认知里,太太是世界上最心善、最温柔的人。

她在陈府是没有吃过苦的,妈妈也没有。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人会因为有钱和没钱而被划分阶级。她也不知道,其实女佣是没有资格坐在那么豪华的餐桌上吃饭的,没有和他们吃穿住行平起平坐的道理。

许多年以后,她才明白,不是漂亮的女人都叫太太,不是所有英俊的男孩子都叫少爷。

可等她为时已晚地领会到太太的恩情,那个慈眉善目,永远温和的女人已经从她的记忆里褪了色。

鼻尖的气息慢慢吐出,将玻璃上的雾气越凝越厚重。

纪珍棠五味杂陈地望着美不胜收的海洋。

她希望太太逢凶化吉,可是妈妈提到这件事,总表现出一种严肃过头的神情,还谨慎地叫她,一定要把别人家的恩怨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提。于是她意识到,大概是永远也不能再见到陈府的太太了。

恩恩怨怨随流水,一别经年,俯瞰当年一夜疮痍的海湾。

如今已经熙熙攘攘,繁华依旧。

“好想妈妈……”

纪珍棠轻喃了一句。

“什么?”钟逾白躬身,听她低低的碎语。

“我说,你时不时从高处看这些很浪漫的云,朝霞,大海啊,是不是心旷神怡?所以才修炼出一副洒脱悠然的样子。”

钟逾白弯了弯唇角:“浪漫只有与人分享时,才被叫做浪漫。”

纪珍棠笑着趴在窗上,“也对哦。”

她自顾自地说起来:“哎,我要是每天欣赏这么绝的美景,我一定没有烦心事。你看底下的人那么小,一颗一颗的,在偌大的自然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寄蜉蝣于天地。”

说着,想起什么,她问了一句傻傻的:“对了,你的飞机姓钟,那它叫什么名字啊?”

钟逾白意外地抬了抬眉毛。

他倒是没有给自己的私人物品取外号的习惯。

说是姓钟,只不过是一种权威的表达。

他想了一想,问她:“有什么好的想法?”

纪珍棠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你让我取呀,那就叫……钟老板的移动城堡好了。”

钟逾白手里拿着一张纸巾,擦着刚刚取花时沾上的一点湿湿的水珠,动作慢条斯理。他稍稍歪着脑袋,眼含浅淡的笑意,看了她一会儿没出声,像在思考,末了,将纸巾团起丢掉,他说:“定语太古板,不如叫——阿珍的移动城堡。”

她张了张嘴巴,即刻转过眸子。

“啊,不要拿我寻开心呀……”

钟逾白看着她,姿态半分说笑,半分真切:“下次飞行前,让人镶在机身,以后它就有名字了。”

她看着外面,权当是个玩笑话,嘴角徐徐地绽开一个笑。

能够把她哄开心的玩笑。

……

这一天临近中午,回学校的路上,她坐在他的车里,头靠着车窗睡着,被撞醒了一回,她轻轻“嗷”了声,揉揉脑壳。第二回险些又要撞上,钟逾白眼疾手快地托了托她的额角,轻轻地将她脑袋掰到自己的肩膀这一侧。

纪珍棠没醒,咂咂嘴巴接着睡。

她卸了妆,饱满光润的嘴唇也是十分浓丽的艳色。

一切看起来很平静。

可是不难察觉,她的眉心总是紧紧地皱着。

只有醒着的时候,才能用鬼马伶俐掩盖掉脆弱低潮。

一闭上眼,心事就昭然若揭了。

没有了小女孩叽里咕噜说话的车厢,安静到气温似乎都变冷。

到雪园四舍对面的停车场。

钟逾白在等她醒。

他平时在车里会翻翻报纸,这时又怕惊扰到她,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是安静地坐着,清净地放了会儿空。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