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罹凝寒+番外(34)

作者:半知半解

他眼中清明摇摇欲坠,却突然被季沉捂住了双眼。

低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看。”

那只手一直被季沉小心护着,没有弄脏,没有沾血迹和泥尘。青桑的胸口的伤太深,俨然难救,对他来说见惯了的事,对江浮白来讲或许是头一遭。

一入红尘,生死常事。

他知道这个道理,却见不得江浮白痛苦自责。这世上的“季沉”如过江之鲫,可“江浮白”却太少了。

黑暗中,江浮白觉得怀里的青桑越来越冷。那种冷渗入骨髓,就像是万籁俱寂的冬日,所有落在雪地里的枯枝和没有挨过去的鸟雀。这就是生的终点——灭亡。

青桑咽下最后一口气,季沉感受到了掌心温热的湿意。

江浮白哭了,为道法自然中的灭亡,为理所当然的终点。平静如水的人也有柔软心肠,这是藏在山中多年的代价。师父说得不错,他从不曾得见真实的人间,如何能感悟大道呢?

“别哭。”季沉松了手,指尖拂去他眼角的泪,语气是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力。

江浮白没有再落泪,怀中的青桑已经彻底咽气。不老峰下,止戈碑前,一切都归于死寂。看着青桑的尸身,江浮白才知道,鸟兽之死和人之死是不同的。他曾在山上将鸟雀埋在松树下,彼时的悲悯也轻若雪絮,可人之死却叫人难以喘息。

或许是因为他自身是人,也或许是他从未真正懂得生死的分量。

他心中有所感,默默地起身,环顾着周围寻找合适的地方。青桑生前就是想回到这里,那么葬在此处应当也是合她心意的。就在起身的一瞬,江浮白和季沉发现石碑上竟然浮现出金色的纹样。

透过层层青苔,像是从石碑内渗出的金色,在古朴的碑文上缓慢蜿蜒成繁复的纹样。金光交错浸入石碑底下的血迹中,攀着那些血如云雾一般将躺在地上的青桑包裹起来。这场景过于奇异,叫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片刻后,金雾笼罩青桑全身。

金光越浓,血气越淡,就像是那金雾将血迹舔舐干净。

江浮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季沉也警惕地拦在江浮白和金雾之间。

倏忽,山顶如钟鸣一般缓缓荡开沉沉之声,林深处也渐次有长啸幽鸣传来。那些声响摄人心神,叫他们二人心神震颤,险些跪倒在地。金雾包裹的青桑竟然缓缓竖立升空,而缠绕裹挟在她身周的金雾捻成细长金丝,朝着四面八方而去。金丝所到之处,啸鸣之声愈响,整座不老峰都为之震颤。

不知过了多久,金雾和金丝缓缓淡褪,其中的青桑面上的死气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安详。

再睁眼,她的眸子已带上细碎的金光。

而石碑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朦胧的白色身影,瞧着就像是深山中一团雾气,不见形貌,只有个大概的人形。

青桑轻巧落地,看向季沉和江浮白时全然不似从前那般,眼神中只有淡然和疏离。

江浮白试探着唤她的名字:“青桑······”

青桑站在原地不动,看向他轻笑了笑,那一笑却没了姑娘家的鲜活与自在,反倒有类庙中佛祖金身拈花之笑。那是凌驾于人世之上,游离于红尘之外的悲悯和神性。

碑上那团雾气飘摇而来,冲着青桑行了一个揖礼:“恭迎守山人归来。”

守山人?

季沉蹙眉不解,那团雾气半丝活人气息皆无,却又像是浑身上下都充满生气。这样的存在,更像是仙山灵岛上的精灵妖怪,却又能口说人言,实在是奇怪。

被称为“守山人”的青桑却抬手抚上了肚子,给季沉和江浮白解惑:“三郎出自不老峰,身怀四翼鸟血脉。我腹中已有他的骨肉,想来就是三郎身亡后的下一任守山人。”

“二位公子,我的尘缘已了,就此别过。”

身怀守山人血脉,所以被不老峰强行逆转了命数。须臾之间,从生到死,由死转生,天道自然之中的轮转玄妙又复杂。

无论如何,江浮白心中还是为她高兴。

那道倩影如旧,她抱着骨灰盒跟着那团白雾慢慢消失在山中,而方才自石碑上蔓延而出的纹样也尽数消散。待他们回过神来,石碑已恢复成初见的模样,山脚一众死士的尸首和血气也都随着金雾的消散一并消失。

一切如梦似幻,犹假还真。

作者有话说:

江道长受伤,某人要暴走了!

第十七章 不老峰(六)

再次回到之前落脚的清陵郡外,江浮白仍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从青桑在他怀中断气开始,季沉就知道,江浮白比他想象中还要干净。这样干净的人,一路上只管赶路,连干涸在衣服上的血也没来得及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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