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罹凝寒+番外(16)
“还不错,借浮白兄的光,住这样的院子。”季沉赏了那丫鬟一点碎银,丫鬟便拿出了最郑重其事的话来忽悠管事,现下他又将这份功劳安在江浮白身上,不知是在推脱什么。
江浮白也觉得这院子不错,诚实道:“是你大方,赏银给的多。”
季沉踱步走上小桥,笑意深深:“赏银哪个客人都给得起,长得像浮白兄这般好看的可不多。”
五分轻浮,两分正经,说他孟浪一点儿都不为过。
但江浮白涉世不深,他心里清明一片,这种话听着也觉不出任何不妥,反倒正经道:“不如你,一路走来,那丫鬟看你比较多。”
这话却是季沉没想到的。
面前的人就是霜雪堆出来的一般洁净,不通俗世,不懂红尘,即便在温柔乡里走一遭也是分花拂叶半点不沾身的。在这样的人眼里,皮囊、名利、是非都是身外物,皆不入他的眼。这样的人,即便是随口夸赞都叫人怦然心动。
季沉顿下脚步,在春风里回首,眸中笑意尽收,看向他。
“怎么?”江浮白察觉他的变化,也看向他。
季沉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这样清清白白的人何苦搅到这污糟的人世里来。”
因为生死劫。
江浮白差点说出口,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师父说过,生死劫事关天命和天道,他初入俗世还是缄默为佳。原本,在平安镇上相遇时,江浮白便觉季沉身上的气运有些不一般。只是,刚下山便遇上劫难总显得有些太过寻常,后来因孽缘绳一事同行,他也是想看看这劫难到底何时会完。
若是不完,或许他还真的是被天道眷顾,已经遇上了。
“罢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到庄里逛逛,探听一下青桑的消息。”季沉没有继续等他的回答,抬脚走进自己的屋子里。
江浮白应了一声,也进屋休息。
此地和他长住的山顶很不一样,青枫浦靠水,山也不高,才初春便已是山花烂漫之景色。下山已近一月,山顶上的残雪想必才融化干净,三七他们大约已经开始准备下山采买了。
次日清晨,送饭的仆役提着食盒来敲门。
隔壁的门不知为何敲不开,仆役便只好转向另一间。开门的公子睡眼惺忪,连头发都还散着,面如春花,眼含秋波,轻轻一笑将那仆役都看呆了。
“多谢。”
直到季沉开口,仆役才反应过来,将食盒递给季沉红着脸离开了院子。
放下食盒,季沉伸了个懒腰,发觉出不对劲来。往日必然是江浮白起得早,即便船行无趣,他也会早早起来打坐一会儿或者煮一壶茶。今日仆役没能敲开他的门,难不成是还睡着?
季沉走到他门前,轻叩房门。
无人回应。
他凝神屏息,细听屋里的动静,竟然没听到江浮白的气息。银叶山庄也是个是非之地,他心里一急,只怕江浮白昨夜遭了算计。正打算撞门进去,门却突然开了。
江浮白站在门内:“?”
季沉即刻收回踹门的脚,僵着身子站在原地,故作镇定:“仆役送了食盒过来,一道用早饭吧。”
江浮白愣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季沉的心思,笑道:“对不住,入定后没有听到敲门声。”
这是季沉才察觉江浮白的发尾还是沾着湿气,身上的衣裳也是一尘不染的新衣,这是沐浴过?
沐浴······焚香······
季沉:“你这是起卦了?”
听到“起卦”二字,江浮白面上闪过一丝异样,稍纵即逝,但季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江浮白竟然稍稍脸红了一下。他素日很稳得住,又不通什么俗事俗情,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
季沉仍看着他,江浮白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往绕过他往外面走。
直到在季沉房中桌边坐定,江浮白才堪堪找回平日的沉稳和淡然。
其实,昨夜银叶山庄的仆从送热水过来时,江浮白便沐浴过了。沐浴焚香,他点燃香炉后便顺手起了一卦,算的乃是季沉之前在船上让他算的姻缘。
万事俱备,江浮白入定片刻后在桌上抹开三枚钱币。
六爻解卦——上乾下坤。
所谓上乾下坤为异卦相叠,泰极而否,否极泰来。若是单论运势,便是凡事宜忍,但偏偏江浮白为季沉算的乃是姻缘。
江浮白微微蹙眉,将钱币收起。他的卦虽不及他师父,但到底也是真人嫡传弟子不似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半仙。他自认卜卦之时心如止水,别无杂念,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袋中钱币交错发出细碎声响,江浮白原本平静的心翻出些涟漪来,躺倒床上竟半天才入睡。
早起后,他又沐浴焚香,二次起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