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番外(38)
向文楷的孩子来得很是时候,新晋奶奶的身份也许可以稍稍挤走一些她因为小卖铺关张产生的失落。
方建兵起夜,见店里的灯亮着,看了一眼站在货架间的女儿,又看了看墙上的壁钟,“还不睡?”
“爸爸,这个店一定要关吗?”方嘉嘉看着那张营业执照上的“王秀荷”,心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木讷的父亲只觉得女儿问出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没想揣摩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也没有做出什么更没有意义的应答。他默默走进了卫生间。
听到卫生间的冲水箱发出的声响,方嘉嘉感觉自己刚刚那个念头好像突然也被冲走了。
让这个店继续开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需要对家人付出多少解说成本,才能让他们理解她,支持她。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累啊。
除夕的前一天,微雨过后的清早。
向峻宇又驱车到了李新贵和彭福翠老两口家。
两位老人居住的这栋老木屋,已经纳入危房改造项目,村部为老两口向上级部门争取了最大额度的危房改造资金。
可是半个月前临动工了,看到那台朝着老房子张牙舞爪的挖掘机时,老两口忽然反悔了。他们坐在家门口,死活不准建筑工人继续施工。
对两位老人来说,那个铁怪物想要吞没的老房子,并不是一堆老朽了的木头和石头,而是装满了他们人生回忆的,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岁月。
“贵爷爷,翠婆婆!”向峻宇走进那座结构已经呈现明显歪斜的老木屋,“大福不在啊?”
“峻宇来啦!”正坐在炉灶旁添柴火的彭福翠佝着身子站了起来。
“大福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可能跟你贵爷爷去菜园子里扯萝卜了。你坐,我给你装些泡菜。昨天晚上我也是忙糊涂了,让你空手回去。”
“不用,上次给的那些我和我爸都没吃完。”
老人似乎没听见他的推辞,慢慢走到自己的那一排泡菜坛子边上。她费力地蹲坐到木板凳上,给他装了两袋泡菜,缓缓念叨:
“你三天两头来照顾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给你这点东西算什么呀?晓得你是当书记当老板的,哪里差我这口吃的?你不要我就当你是看不上咯。”
向峻宇无言以对。
他仰头看了看已经被烟火熏得漆黑的房梁,实在是不放心让他们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好说歹说劝了半个多月,两位老人每回都是一听他提“危房”俩字就绷着嘴唇不说话了。
这回来他是带了猛药的,晓之以理行不通,只能动之以情了。
向峻宇帮老人又劈了一堆柴火,把木柴整齐地摞在灶房的角落里。看到李新贵背着半背篓萝卜回来了,他顺手接过了老人的背篓。
“贵爷爷,翠婆婆。”向峻宇蹲在水龙头旁帮老人清洗还带着泥土的白萝卜,“我这个书记估计也干不了多久了。”
李新贵额上的皱纹瞬间堆挤得更加密集了,“怎么?你干得蛮好啊!是你不想干了还是镇里有人要撤你的职?”
向峻宇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毕竟镇政府的人没有直接撤他职的权力,村书记的罢免需要报县委组织部备案。
他只能迂回道:“你们房子改造这个事,镇政府的领导见我一直没办好,觉得我能力有问题。”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满怀内疚地望着埋头帮他们清洗萝卜的年轻人,沉默地自责。
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去上班的路上,走在叶朗车子前面的是一辆小货车。
他望着货车的车厢里那摞得高高的烟花箱子,他觉得刘有为的担心不无道理。年节期间,万匠泉村的古建筑一旦发生火灾事故,造成的损失难以弥补。
在单位的停车场停好了车,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秦棋。
“叶朗,他们打算外派我去孔子学院工作三年,小叶子也会跟我一起走。”
叶朗站在车边,神色黯淡地看着不远处奔跑打闹的几个小孩儿,无话可回。
“她最近总是找我要爸爸,我有点头疼。除夕之后我想送她去你那儿,让她在你那儿待几天。”
叶朗微微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自己单位的办公楼,“秦棋,你尊重过我吗?”
秦棋看了一眼正趴在沙发上翻看绘本的女儿,走到阳台,放低话音,“对不起,我也不想打扰你,但她觉得你就是他爸爸。她是真的很想你,晚上说梦话都在喊爸爸。”
那声轻笑通过听筒送入耳,秦棋感觉自己的耳廓刮过一阵凛冽的风。
叶朗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我既不是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也不是对她有抚养义务的法律上的父亲,你不能总带着她来你的前男友这里寻找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