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人为你坠落人间(63)
蒋畅还是把母亲劝去医院了,缴费、排队、检查,花了一上午时间,第二天来取报告。
快到中午,要做饭,顺便去趟菜市场。
母亲问蒋畅:“你想吃什么?炒个排骨吧?你也这么久没吃家里的饭了。”
“我都行。”
母亲躬身,在菜摊上挑着菜,说:“你以前最喜欢吃茄子了。”
蒋畅早就不喜欢了,但没说什么。
这个季节茄子、豆角、丝瓜大量成熟,亲戚年年夏天送来一大堆,天天吃,快吃吐了。
母亲又去挑了条鱼。
池子里,氧气机“嗡嗡”地运作着,老板手起刀落,飞快地刮掉鳞片,开膛破腹,血混着水一起滴落。
蒋畅看着不忍心,撇开脸。
买完,几个袋子给蒋畅拎着,母亲问:“要不要给你买两身衣服?”
“不用了,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会买。”
不知母亲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也许想,她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敢跟家里人叫板了;又或许,想她跟家里人疏远了,没出事,十天半月也不会主动联系。
蒋畅从小本性老实,最叛逆的时候,也不会顶撞老师、长辈,安分守己到大学。
现在她倒是敢了,也只敢将刺对着家里人。
她当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但她既改变不了他们的思想,也改变不了家里的现状,她能怎么办呢?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心累。
待在宿城,好歹可以选择性地忘记,回了容城,就不得不面对。
小城市打车不贵,太阳大,又拎着东西,蒋畅叫了辆网约车,和母亲一起回家。
上楼碰到邻居,对方同她们打招呼,“蒋畅怎么回来了啊?没上班吗?”
“家里有事,就回来了。”
其实姐夫也不是容城的人,这边办场丧礼,那边还要再办一场。但他们一家人也不会去。
母亲中午烧了四个菜,吃过,带着侄子去午睡。
嫂子一直待在空调房里带侄女。
蒋畅房间没装空调,起初是有的,蒋磊房间的坏了,就把她房间的拿走了,没再装新的,说她反正也不怎么回家。
风扇吹出来的是热风,坐着也能出一身的汗。
她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她的房间好歹没沦为杂物间。
明天是周六,蒋畅打算陪母亲拿了检查报告,周日回宿城。
老板为了减少员工请假频率,提高了请假的扣钱金额,请一天就是300,她多请不了。
她买完高铁票,退出app,才发现赵兟不久前给她发了消息,但没有弹出提示。
ZS:现在方便吗?我在你家附近。
ZS:或者什么时候方便?想见你一面。
ZS:望看到后回复。
不到两点,外面又热又晒,搁往常,蒋畅是决计不会出门遭这个罪的。
然而,看到这句话的下一秒,她就抓起手机和钥匙,换鞋下楼。
这短短的几十秒,蒋畅的大脑里,是好似烟火散尽后的大片空白。
她顾不及去想他为何而来,何时来,只是受本能的驱使,立即见到他。
想念是本能,爱也是一种本能。
蒋畅从未失去这些本能,只是它们沉睡太久,在苏醒过来时,才这样轰轰烈烈。
赵兟站在荫处,戴一顶白色鸭舌帽,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划拉着手机,脸上被遮下一片阴影。
也许担心打搅她,他没有打电话催她,就那么安静地伫立着,宛如一棵顶礼风雪,而屹然不倒地坚守着的白杨。
她的嗓子眼好似堵住了,唤他名字也唤不出。
还是赵兟先看见的她。
他收了手机,朝她走过去。
她立在阳光之下,一动不动,视线渐渐模糊。
不敢相信,他真的一直在这里等着她,如果她一直没看到消息呢?
赵兟定住脚步,打量她两秒,说:“这样的表情,是还在不开心吗?需要一个拥抱吗?”
说着,就张开了双臂。
蒋畅毫不犹豫,扑过去,拥住他的腰身。
熟悉的气息,夹杂着微微潮湿汗意,环绕住她。
赵兟回拥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哄慰。
她收紧了手臂,将脸贴在他的心口处。男人有力而富有节奏的心跳,直直地传入她的耳蜗里。
他说:“你可以像上次那样发泄出来,苦也好,诉说也好,就像淤泥填塞管道,要清空才能好,不是吗?”
“赵兟……”
赵兟,两个音节,如石子一般,卡在喉咙里,卡得她难受,几乎疼得眼眶发酸。
“我的情绪调节能力总是很差,被人撞了没有道歉,我会很烦;一个稿件反反复复改,我会很烦;高铁上有各种噪音,我也很烦。每当我觉得,生活特别乏味的时候,又会有奇奇怪怪的事吸引我,前些天看的一部电影很好看,我侄女笑起来很可爱,你带我看的那场日落很漂亮……我也很想像你一样情绪稳定,但是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