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人为你坠落人间(3)

作者:珩一笑

天知道,她最怕热情自来熟,不停攀谈的司机。

这阵子,几乎天天加班,本该五点下班,被各种事情拖到六七点,这会儿,天已黑透了。

蒋畅偏头向窗外看去。

路边栽种的景观树被风雨打得微微摇晃,路灯的光照不穿树叶缝隙,路面暗影重重。

城市的霓虹映着天空,形成一种“色彩斑斓的黑”的即视感。

雨脚细密,将玻璃当成织布,在上面织出繁复,奇异的图案。

这样的风景,催生了她的困意。

车停在楼下,蒋畅不为自己遮雨,反而用手遮住花,小跑着进楼道。

家——一个租住的小房子,或许不足以得到如此温情的称呼,但对于在宿城漂泊的蒋畅,恰如其分——在8楼,她觉得寓意颇好,也是当初同意押一付三的原因之一。

蒋畅找来一个空玻璃花瓶,加水,修剪了下花枝,放进去。

她拍了张照,上传微博:祝你们开心[耶]

她经营几年的一个号,用来发一些日常和设计作品,几万粉丝,平时互动的人不多,但基本都眼熟。

@达芬不好奇:酱酱也开心哦。

@花开十里:好巧喔,今天我也买了一束花,漂亮的东西的确会令人开心~

简单回复几条评论,蒋畅开始准备晚饭。

荞麦面,几片生菜,一勺午餐肉,一个鸡蛋,加点料汁和酱,美味与否且不论,好歹卫生、顶饱,就这样糊弄一餐。

习惯在吃饭时支起平板,看看剧或综艺,饭似乎也更香些。

正到精彩处,屏幕上方弹出来自胡蕙的微信消息。

她说,下周六宿城有一场live,是她喜欢的歌手,希望蒋畅陪她去。

一个小众的歌手,蒋畅倒听过她几首歌,恰逢前几日发了工资,便答应了。

胡蕙是蒋畅的老乡,来宿城后才认识,不到两年,交情已深。

大概是因为,人在异乡,彼此同出一地的渊源,天然产生一种熟悉感。

福狒狒:我们先去吃饭,怎么样?

大酱炖大肠:好啊,吃什么?

福狒狒:就这家怎么样?离那家live house也不太远。

她引用几日前,蒋畅分享给她的一家连锁店即将营业的开业活动。

福狒狒:每回看你的网名,都会有一股味道扑面而来,冲得我想哕。

胡蕙不是第一次吐槽了。

她十分厌恶大肠的口感和气味,奈何蒋畅喜欢吃,这是两人之间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个微信名的来源不单是如此。

蒋畅的微博ID叫锵锵呛呛将将,一开始有人叫她将将,后来又变成酱酱,一直沿用到今天。

她们约定好碰面时间,蒋畅开电脑清稿子。

蒋畅毕业于普通的本科院校,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不勤于学习,闲暇时间多,自学了设计。起初,做图是为爱发电,渐渐有人主动上门约稿,以此赚取少量零花钱。

母亲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她有存款,劝她放弃宿城的工作,不是怕她饿死,而是觉得她没余钱贴补家里。

之前有几个月,蒋畅辞职后赋闲在家,靠的就是存款和偶尔接稿过活。

后来实在担心难以为继,故而找了目前的工作。

告诉给家里,便是“月薪四千,扣除生活费,一毛不剩”。

传到亲戚耳里,丢脸归丢脸,反正人不在老家,总好过母亲理所应当地提出,借钱给哥哥新家装修。

蒋畅有个哥哥,大她五岁,在她读大学时结婚,今年四月,他老婆刚生下二胎。

母亲意味深长地与蒋畅说过数次:你哥哥如今压力大,过得不容易,又还房贷,又养孩子。

意图昭然若揭。

无非希望她多赚些钱,替她哥分担。

还记得,尚读大二时,蒋畅有过考研的想法,她哥蒋磊说,书有什么好读的,早点出去打工得了。

她冷眼以待,不作声。

最后没读,不是屈服听从,只是想早点独立出去。

而不愿回老家,宁肯接受宿城的生活高压,是带着逃避的心思。

不知道能躲多久,但日子这么一天天消磨下去,也许能磨掉母亲对她的期待。

清完一套稿,已过零点。

蒋畅困极,倒头就睡,周公却未如期而至。

她朋友圈的背景图,用的是简媜的一句话:人生跟天气一样,雨天打伞,晴天遮阳,我吃饱睡倒,明天再说。

但入睡于现代人而言,有时可能如没伞而淋湿浑身一般难受。

没有月的夜晚,她躺在床上,像阴暗潮湿的角落,空白的纸页生了霉斑,逐渐腐烂。

蒋畅艰难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去摸手机。

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她的社交圈很小,更不会有人三更半夜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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