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318)

作者:郁都

天清观中,每天都有病死的人,还未咽气的病患身上全是烂疮,面颊枯瘦,一双眼睛如鬼一般,看着身边前一刻还与自己说话的人,下一刻就断气了。

人在死前,是连号哭也没有的了,喉咙里咯吱咯吱地倒气,听着阴森怕人,可什么时候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就是人死了。

不断有流民进入天清观,带进来更多的传言,有的说城南那几个坊市中的人早已经全死了,还有的说连太医院的太医也死了好些个,更有人说外面黑市上流传着一种仙药,能生死肉骨。

观中死气蔓延,不少天清观的弟子又是疲惫,又是害怕,不知是累病了还是吓病了,有十几个人受不住此等煎熬,偷偷逃走了,还有一二柔善怯懦之人,一觉醒来,谁也不认识了,变得痴痴傻傻的。

小神医见惯生死,虽心中焦急,但并未失措。温缇原本话就不多,近日来更是沉默寡言,心里倒也还稳得住。

只有丛靖雪连日待在病患之中,却无法相救其中任何一人,只能眼见着他们死去,内心极是煎熬。

谢苏有时见他脸上流露出怔怔的神色,眼泪落下来,自己也察觉不到。

他有心要同丛靖雪说些什么,可自己于安慰人这一道上向来差劲,还未开口,丛靖雪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勉强一笑,反而宽慰他自己没事,就又去熬药了。

他虽然修为高,可是心里负担太重,又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地煎熬下来,累得险些一头撞进药炉的炭火里去,温缇好说歹说,将他押去药堂旁边的小屋休息。

这几日中,小神医试了许多种方子,都不见效。

以她医术之精,对这桃花疫竟然束手无策,懊恼挫败自不必说,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下去。

这日傍晚,有一个病患忽然发了疯,他父母妻女都已经亡故,自己身上的桃花疮也有了溃烂之相,与其慢慢病死,不如一刀结果了自己痛快。

他夺了小神医切药材的小银刀,伸手就往自己颈中划去,幸好温缇就在近旁,情急之下出手,用蛊术制住了他。

只是那人死志骤起,出手又快又凶,虽然温缇手脚已经很快,他还是在脖子上割出一道伤口,鲜血汩汩而下。

有一二只蛊虫沾染到他的鲜血,竟然僵硬不动,片刻后便碎成齑粉。

温缇皱了皱眉,抬手从那人手中夺下小银刀,凑到鼻端,嗅闻刀刃上的鲜血。

片刻之后,她的神色凝重起来。

谢苏赶来时,温缇已经与小神医采了近百个病者的血,分置瓷碟之中,一一验过。

小神医懊恼道:“不是瘟疫,这是有人下毒!”

她原本心中就有些奇怪,此次桃花疫的症状也是高热出疹,疹破成疮,只是发作得要比上一次桃花疫快得多。

根据观中记载,多年前的那场桃花疫中,染病者身上的红疹转为脓疮要七八日,再到溃烂也要两三日,一个人从发病到病死,中间有十日左右的光景。

可是这一次城中的病患,从出疹到病死,大多不过四五日。

因为病者的种种症状都与记载中一致,小神医只道这一次的疫病发作更凶烈些,她与温缇整日试药,谁也没想过这是有人下毒。

可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城中这么多人同时中毒?

谢苏心思电转:“是有人把毒下在水里。”

小神医叫了一声:“是了!这金陵城中水陆并行,水网交连,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小河,饮水煮饭,用的都是河里的水,那个人一定是最先在城南下毒,所以城南几坊之中的百姓中毒,症状就好像桃花疫一样……”

谢苏又道:“短短几日之间到处都有病患出现,投毒之地应当不止一处。”

小神医喃喃道:“既是下毒,那可不分修仙者和普通人,为何我们都没有事?”

温缇忽道:“观中取水都是从那口古井,我们喝的并不是外面的水,所以至今还未中毒。”

谢苏与她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想到,应当速速派人看守观中水井,观中每日流民进出,投毒之人若想混进来,那可是容易得很。

既已知道是有人下毒,也当即刻告知清正司和太医院。

谢苏当机立断,要去清正司找方长吉。

如今这金陵城中波谲云诡,他们在观中消息闭塞,独木难支,只有清正司可以信任。

至于观中那口古井,验过毒之后需得着人把守好。

谢苏稍一凝神,见温缇转身向丛靖雪小憩的屋子里走去,心中已经知道她的意思。

丛靖雪襟怀冰雪,原本是个极温润的君子,只是稍微有些优柔寡断,但温缇却是个果决坚毅的性子,有他们二人在观中,出不了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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