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澈像个主人一样命令女佣点好蜡烛，自己解开外衣随手丢给了仆人，瞟了一眼连站起来都晃晃悠悠的里法尔，他也没多说什么。

而里法尔本来是想来交流私人问题的，但一看见穆澈，他就忍不住又把情报说了一遍。奈何信息量实在太大，穆澈懒得去纠正他的时间错误，一脸不耐烦样就坐下了，手臂上的颜料还没洗，潦草地浸湿了他的衣袖，让里法尔也愈加不满起来。

“谈判？不去。”穆澈咬了一口他递上来的桃子，觉得不怎么好吃，就又随手丢还给了里法尔。

“怎么？夕城给了你点好处，你就忘记初心了吗？”里法尔接着那块缺口继续咬，噶嚓噶嚓的咀嚼声让国王更加烦躁了。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漆黑，外面的城火已经熄灭，只有偶尔两家的灯火还摇曳着——蜡烛是金贵的东西，一般人还真用不起。他俩坐在夕城城主的城堡里，城堡里灯火通明，热气顺着晚风一浪接着一浪。里法尔一点都不见外地坐上尧真的王座，和刚回来的穆澈攀谈着。

“那家伙肯定要使阴招，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件破事的——况且你真的以为这两个月来我待在这里啥都没干吗？喏。”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弹指飞到了里法尔手里。

里法尔叼着桃子，粘糊着手拆开了信封，里面是齐尔纳通用纸张，寄信人是江免·米利西斯，收信人是尧真·图雅克。

里法尔端详着信件，仔细阅读着那熟悉的字体。

“他说他知道尧真信仰不忠，但是他对战争已经麻木，不想以粗暴的方式和夕城撕咬，所以他暗示尧真不要做出出格举动。但江免自己心里也明白，他对夕城下手只差一步——他需要一个正义的理由来进行和平谈判。你知道，江免是旮赫韦干最忠诚的狗，他对其他神明都秉持排斥原则。这也就是我挑拨离间的一个重要出发点。”

“他凭什么相信你呢？”

“我离开七古了不是吗？这已经表明我有投奔的嫌疑了。我是个有巫师血脉的背叛者，为江免送上最近的情报算是我给我的新主的见面礼——江免信不信由他自己去判断。我知道他已经被秦林折磨得寝食难安，或多或少会对我有几分利用之感，那就任他去吧，反正他用的都是我精心计划好的东西。”

“江免可不单纯，但他对夕城的不满确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些年时，他有过派兵的打算，但是考虑群众的舆论问题，他只是甩给夕城城主一个警告就没了下文。”

“这样啊……诶，你说，如果秦林真的下了战书，江免是会先发制人还是自卫求稳？”

“前者，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秦林的卑鄙在战争基础上持续延伸的。”

穆澈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他盯着里法尔，感觉到那人没有想走的打算后，直接走上台阶，捡起枕头躺下了。

里法尔把桃子核吐到一边，略微诧异地皱皱眉：“你干嘛？”

“我睡觉。在七古，我都没时间睡的。”他打了个哈欠，耳朵贴着枕头，听到了里法尔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两步。”他闷闷地说。

“什么？”里法尔俯下身子，刚想要去掐他的脸，就听到了这句不明不白的话，手指也停在了半空。

“离我两步远，我还没原谅你，蠢货。”穆澈撩起眼皮，蓝宝石哀怨地看着他，“但还是谢谢你，如果尧真不进监狱，我还真没办法规划下一步。”

里法尔嘴角的弧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下去了，他紧抿嘴，把手给收了回去。他蹲坐在穆澈的旁边，黑着脸，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穆澈用翅膀捂住自己的脸，假装不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睡去了。

里法尔没有阻止这一行为，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强烈的压迫感，只是既伤心又不甘。他木讷在原地，好似已经消耗了全部感情与精力。

城堡里暖烘烘的蜡烛火照印着他的脸庞，把他无神的眼眸掩盖了。

“我很抱歉，迪斯安，但是我想问问，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他压低声音，生怕哪个刺耳的音节再次惹起国王的不满。

但迎接他的最终还是沉默。

穆澈的心弦紧绷着，他看不见里法尔的神情，无法揣测他在那想什么。他不知道答案，他同所有七古人一样，都有颗枯萎的心脏，无法联系世俗欲望与情感内在。他们甚至都不理解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

穆澈把翅膀收回后背，直坐起来。他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眼神。

他们都带着遗憾与苍白，内心惶恐不安。

他叹一口气，没有任何扭捏，直接是摁住了里法尔的肩：“里法尔，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