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34)
他平举双掌接过,而后握于右手。一路提袍上高台,身后再无人跟随。
像新婚那日一样,谢玉台将目光拉得极长。望秋台地处丘陵之巅,身前身后均无遮挡。他眺望着那溶溶水碧一样的苍天,那些青山的影子在雾气中忽远又忽近,连荆门上的琉璃玉安静而热烈。片刻之后,那里将会出现一个人。
七月七日那天,他不忍心将目光落向那个地方,是难以接受自己被谱写的命运。而如今,他仍旧被那样的光芒刺痛双眼,是因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偏得。
起初,先是凤冠上的一点辉光映入谢玉台的眼帘,紧接着,清朗的雪色浮出门扉,那些浮夸的金绣在百丈之外被磨灭无几,只剩下点点星光汇聚于那人的襟前、袖摆、云肩,雪色与玉色渐渐融为一体。
他知道,那是他的段冷。
忽然,漫天号角声起,充满神性意味的鼓点响彻青丘。那些声音凝聚着妖力,所过之处令生者无不震耳欲聋。与此同时,一道纯金色的火焰自神坛上升起,仅一束,就如金乌坠世一般勾起不可直视的光芒。
谢玉台缓了半刻,才将将睁开眼睛。他将火炬探入神坛,一道流金顺着火炬壁上的刻纹迅速蔓延,最终汇聚燃于炬心。
他抬眼远眺,连荆门下的段冷也已经完成了取火仪式。
鼓乐止,铜锣起。谢玉台走下望秋台,又有无数的青丘子民围绕在他身边。他们虔诚地望着他手中的神火,抑或在望着他。此时此刻,他不是七皇子,更不是谢玉台,他更像是一种符号、一个化身、一个传承福祉的载体。只有通过他,青丘这片苍茫大地才能获得已经飞升的先祖们的庇护。
谢玉台行得不急不躁。他知道那人脚踏莲履,云肩曳地,必然走不了太快。他便也在桃林间慢慢走着,让自己染了一身桃花芳香气。
此处风景不错,下次和段冷一起来看。谢玉台在心里暗道。
随行的子民们不会知道,看起来一本正经无比严肃的谢小皇子,此时内心在琢磨什么样的快活事。
谢玉台心有旁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华胥洞前。他一抬眼,便看见段冷几乎是同时转过另一侧的幽径。
依礼制,谢玉台要先抵达华胥洞口,等待洞庭圣女将另一半神火合炬于此。他便快行了几步,在大红织毯的正中间,等着段冷慢慢接近此处。
段冷一步步地朝他走来,不知为何,谢玉台忽然有一种他们即将成婚的错觉。
怪只怪那人的华服太过明艳、手中的流金太过热烈,衬得那张冰清玉洁的面容,好似也灼烧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数月前,他们在这里断发合焚,彼此连姓名都未郑重地交换过。而今,他与段冷才堪堪算历尽千帆,悲喜与共,曾走入过对方的内心,也敞开过心扉让对方进来。
如今的他们比以往的他们更有成婚的资格。
段冷缓步走到他面前,将自己手中的右半面火炬迎上。
只听“啪嗒”一声脆响,两半火炬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紧紧地再不离分。
谢玉台与段冷的目光也细密地交融在一起。
自此,由谢小皇子一人手执神火。他左手拿着火炬,右手与段冷十指相扣,越过华胥洞向青丘的宗祠行去。
随行的人群中有几个小孩子跃到他们身前,臂弯提着竹篮,在他们即将行经的路上撒下五色的花瓣。
细碎的语声中,谢玉台听到所有人都在祝他们万年好合,琴瑟和鸣,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谢玉台都很感激他们,这样想着,他又不自觉扣紧了段冷的掌心。
他要牢牢抓住身旁这个人,不论是宿命还是灾祸,什么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青丘的宗祠乃是一方屹立在山巅的衣冠庙。传说第一位九尾先祖就是在这里飞升,羽化成仙时,他的真身消散于妖界,只在这里留下了一件雪缕素衣。而后这里就被青丘的后人立起庙堂,供奉着每一位得道飞升的九尾狐族。
谢玉台与段冷已经来到这个衣冠庙前。二人相携跨入门槛,庙堂中烛火幽幽,每一处桃木牌下都放着一件整齐堆叠的衣袍。谢玉台匆匆扫视着,不多时就找到了属于谢玉琅的那件。
与他印象中一样,那件玄青的长衫仍未褪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崭新如初。
谢玉台与段冷相视一眼,一齐向着衣冠庙正中的祭坛走去。谢玉台将火炬换到右手,段冷便将左手掌心覆上来,二人共执神火,将其投掷于祭坛内的炉鼎中。
炉鼎上方连接着一道长而直的烟囱。神火被投入祭坛后,烟囱上便逸散出缕缕金辉,自山巅招摇着青丘这片苍茫大地,也从此处,将福祉带向青丘的任何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