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159)
身旁的顾桉忍不住感叹:“哇,好可爱啊,是从熊猫基地寄来的吧?我也好想去看熊猫呀!”
顾桢勾了勾嘴角:“等有机会带你去。”
当他翻开背面,目光霎时凝住。
那清秀的字迹,一点一点和记忆深处重合——
“顾桢,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沈肆月,2019年12月7日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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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月忙到不知今夕何夕,只是脱下层层防护,就已经让她大汗淋漓,近乎脱力。
人在防护服里,不敢喝水、不敢吃东西、不敢上厕所,每时每刻都在争分夺秒和死神抢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只觉得陌生。
她的短发被汗水打湿,有长有短,格外乱糟糟。
脸因为口罩的关系泛红,鼻梁处已经磨破皮,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以后,以后。
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以后。
她洗了把脸,鼻梁处传来清晰刺痛,忙到极致无法运转的大脑却一下清醒了几分。
这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未读消息很多,来自各个工作群、来自知道她驰援的同学,甚至是盛南,在这其中,顾桢和甄心的信息,就像明媚的小太阳。
他问她“你还好吗”,时间是三天之前。
她回“一切都好”,又给甄心回复“不用担心”。
手机屏幕显示2020年2月17日。
累到麻木的大脑却在一秒之内意识到,今天是顾桢的生日。
想要给他打电话,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可现在已然是深夜。
就在她回完消息的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他的名字。
她本可以很坚强,却在看到他名字的瞬间,难过、委屈、无法排解的压力和抑郁兜头而来将她淹没。
她像是靠着一根浮木在深海漂浮的溺水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获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上岸。
时间珍贵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掰成无数份,谁也不能保证这次离开,会只是“生离”还是变成“死别”,电话接通,她的眼眶突然酸疼难忍。
今夜月光温柔,映在肆月清透的瞳孔中。
不想说那些沉重的、难过的、辛苦的事情,她深吸口气笑着说:“我剪头发了。”
顾桢嗓音清越冷淡一如从前,透过电流,干干净净的很好听:“剪头发也漂亮。”
明明离开几个星期,为什么却像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以至于听到他的声音都好想哭。
肆月弯弯的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如同碎钻,故作轻快地跟他开玩笑:“一点都不漂亮,我头发多,所以一剪刀没有剪齐,其实有点丑。”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的声音很软,没有惯常的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让人无比想要抓住却又抓不住。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听到他说喜欢,她应该欢喜,欢喜她一次又一次地逃避,而他一次比一次坚定,可为什么她觉得好难过,难过得想哭。
天知道她多喜欢这个人,多想此时此刻他在身边,多想牵住这个人的手再也不分开,多想除夕夜的拥抱可以成为永恒,可此时此刻,她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连一点想念都不敢流露。
谁知道,谁知道是病毒先来,还是明天先来。
于是,她在本该开心的时候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她必须让自己狠下心来,假装自己没听见那一句喜欢
再多一秒,她就要告诉他,顾桢我喜欢你,我很想你。
过去的十一年,每一天每一天,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挂电话吧,沈肆月。
肆月柔声开口:“顾桢。”
顾桢轻轻“嗯”了一声。
肆月努力笑着:“生日快乐,出警平安。”
就那么简简单单八个字,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到最后,已经发不出声音。
九年前,我本来不想写卡片的,我本来想亲自跟你说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太胆小了。
这次,我终于可以亲口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却不知道是不是此生的最后一次。
她的语气,自责又温柔:“我没有准备礼物,等……”
话音戛然而止,意识到什么,肆月突然噤声。
没有说的后半句话,是“等我回来给你补上”。
而她根本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去。
每一天穿上防护服走进病房,她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空气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到他清浅的呼吸扫在耳畔。
思念达到峰值,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在反抗,想要说出那一句想他。
如水的月光中,顾桢低声开口:“我高中想买《海贼王》的漫画,可那个时候,我连交学费的钱都没有。”
那道冰冷的声线此时此刻温柔得致命,软软的、沉沉的、落在耳边,甚至带了某种小心翼翼的祈求,轻易听的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