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沉沦(7)
两侧林荫道的树影婆娑,阳光顺着缝隙漏进来,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站在路牌旁,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前后有雾蒙蒙的透明玻璃隔着,锦棠的视线时不时扫过计价器。
京城这地,起步价就要十四块。
锦棠靠在后排椅背上,慢慢捏着太阳穴。
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徘徊,周身蔓延着阵阵无力感。
出租车只能停在山脚下。
付过钱,锦棠从舒适的冷气中抽身,重新沐浴这份炙热阳光。
这一路都是上坡,周边没有任何车。
脚踝被磨破皮,锦棠干脆甩掉高跟鞋,摇摇晃晃拎在手里。
脚面接触到一片温热,几秒后才逐渐适应。
暖风阵阵,她的裙摆被撩起,一圈又一圈。
寂静中,天光寺的整点鸣钟声在耳畔响起,她微仰起头,浮岚暖翠,远处隐隐一个轮廓,只有塔尖。
喘着气,锦棠收回目光。
柏油公路混进些小石子,每走一步都有些硌脚。
额头上泛起细细密密的薄汗,碎发黏在脸颊,用手慢慢别到耳后。
她现在大概有些狼狈。
身后,一股热流急急涌来,划破寂寥无人的公路。
汽车鸣笛声卷在风里。
她忽地回头,一辆熟悉又招摇的车闯进视线。
紧张又伴随错愕,匀速略过她眼前。
她没赌这辆车会停。
锦棠忽然想到沈悠宜的话,路过,也不会停下。
至少,不会为她逗留。
她悬着一颗心跳动后,又稳稳落下,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
几步向前,兀然,她微低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车尾。
映入眼帘通体发亮得黑,张扬却又低调。
在她有些窘迫的处境中,像及时雨。
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幕,她大概不会在开始前脱掉高跟鞋。
顿了几秒,黑色玻璃降下。
适宜的冷气顺着窗口溢出来,扫在她灼热的手臂。
一阵淡淡的纸莎草味卷进她的鼻尖,并没有想象中辛辣。
像古埃及土堡里的陈年书籍,苦涩中泛着干瘪。
在香火供奉的天光寺脚下,更有时间齿轮转动的宿命感。
他大概,就该生活在这儿。
锦棠仰头,逆着刺眼眼光,和车里的人视线相撞。
那日,这辆车在锦棠面前熄了火。
修身西装,他依旧有光风霁月般的气质。
把她衬得更狼狈。
半晌,江少珩低磁的嗓音落入她耳边:“顺路,载你一程。”
第4章 公馆
第一次,锦棠走马观花似的看沿途风景。
后排宽敞,她和江少珩之间整齐堆了几份文件,黑色钢笔别在第一页。
末端镌刻了一串英文,约摸着是纯手工定制的,价格不明。
徐徐冷气绕在身边,和艳阳天相隔。
车座很软,渐渐缓解腰间的疲惫。
在上车的前一秒,她缓缓道谢:“麻烦了。”
她的那声少爷的称呼,说得别别扭扭。
他投来的一眼,目光深沉。
“我们可以不这么生疏。”
落座时,她在揣摩着要改个什么称呼。
锦棠想不到,就沉默着。
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猛然,旁边的男声挑破这方宁静。
“回博物馆?”
闻声,她的视线移到江少珩身上,慢吞吞点头。
今天没工作,锦棠原本是要去宿舍楼的。
但就有隐隐感觉,这样的车不该停在老式居民楼内。
从山下到馆门前不过几分钟车程,她很快就会抽离这个恒温舒适的环境。
回归炙热春末初夏。
指尖有些凉意,她伸手触碰到门沿的把手。
人总归对心向往之的事物有些贪恋,借用这短短时间,锦棠主动开口:“江……少珩。”
临了,她问:“我可以这么喊吗?”
锦棠其实还是没想好合适的,但他这个名字很好听。
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就这么觉得。
笑容轻浅,近在眼前的人点点头,“随你。”
“前几天那副云子棋盘,你用起来了吗?”
这种材质,是真的会容易裂,锦棠每天都会摸那颗单子,也怕圆润的做工有细微缝隙。
“没呢。”
江少珩说,那是送人的。
眼里闪过一抹惊愕,她开始并不知道这是贺寿礼。
“那下次见面我还给你。”
总得图个圆圆满满的好兆头。
江少珩低笑反问:“下次?”
她的手慢慢捏成拳,这两个字很虚无缥缈。
车忽然停了,博物馆外的杜鹃随微风摇曳,落入她的眼底。
锦棠得走了。
稳稳停下,半片树荫落在车棚顶,她转身的动作被他打断。
“去过后山那片老洋房吗?”
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