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吞被惊吓到，躲在阿俏的身后，拽着她的裙角小心翼翼探头，贾正剑死死盯着阿俏，冷声又问了一遍：“卓棋呢？”

阿俏捻了捻指腹，“死了。”

四下无声。

贾正剑手掌紧攥，手背鼓起一道道青筋。

良久，他松开手掌，掌心留下四道掐痕，哑声道：“你害死了他。”

阿俏盘坐到蒲团上：“你们既说我是邪修，邪修杀人，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换了一袭月白长裙，乌发未挽，瀑垂在身后，容貌姣美，垂眸时眼睫遮住了眸中的大半情绪，唇边无笑，脸上面无表情，眉心一道焰纹隐隐闪烁。

有人认出来：“眉心神印？”

阿俏点了一下额心，使得眉心印全然显露出来，好让他们看个仔细。

贾正剑凛声道：“此女乃是黑水邪修，她眉心的不是神印，别被她骗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她眉心的印记上。

那印记朱红，透着众人从未见过的灵光，并非□□上的普通印痕，而烙印于元神。

在场众多修士里，只有贾正剑对神印有所了解，但知道得越多，他越感到胆寒。

那道焰纹印记，更像是天罚的痕迹。

什么人能在天罚之下苟活性命，又是因犯下了什么样的逆天大罪……

“还不走吗？”阿俏低低开口，“等到天亮，你们就走不了了。”

——这是一句故意恐吓的话，她常见小说电视里的大反派这么说，实际上等到天亮，他们只会走得更加顺畅。

但阿俏很累，流焰发作，她不想多费口舌，从鬼门关上救回这几个人的性命耗损了她一半修为，她有些困了。

贾正剑问：“你不怕我们搬来援兵……”

阿俏不耐烦地挥掌，用一道传送阵将几人扇了出去，“废话真多。”

人没了，神殿安静了。

康吞拉着她的裙角小心地扯了两下：“仙长，您生气了？”

阿俏迟缓地将视线移过来，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手感很好，心情好了几分，就从储玉中摸出两块灵石塞进它手里，温声道：“我有些累，你出去玩吧。”

康吞看出她眉眼间的疲惫，轻快地“嗯”了一声，抱着灵石迈开两条小腿离开，给她留下一个人的空间。

北山谷的神殿里，一股子灰尘味。

殿梁上爬了好些蜘蛛，墙角蛛网厚实，当殿外的风吹进来，蛛网一抖，便会抖落下许多灰尘。

阿俏让灰尘盖了一脑袋。

但她没着急清理，而是拿出徐薇留给她的玉令，靠台静坐着，摩挲着玉令上的枯木纹，一遍遍梳理心绪。

在决定拿这些无辜修士当作吸引地蛊的诱饵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半只脚已经走上了岔路，虽说是留了后手，对那些人所造成的伤害却依旧是实质的，贾正剑濒死那一刻看她的眼神，到现在仍然浮现在她脑海里。

阿俏自认为见过不少生死，甚至也动手杀过许多邪修，但今日无辜者的鲜血惊醒了她的良知。或许明天天一亮，一觉睡醒过来，眼下包裹她的情绪就会消失，但这一刻，她想好好坐在神像底下，审判自己一回。

夜风又吹进来，阿俏清醒了几分。

贾正剑等人回到淮水，必定会把她和南康所经历的事宣扬出去，那三位大乘剑修，三五日就能赶回中州，届时邪修的名号会在她头上套牢，永远也洗不清。

她弹指挥去身上的灰尘，走到神像石台后方查看，卓棋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阿俏弯腰在他额心探了探，元神稳固，但识海混乱，是心智受惊过渡的缘故。

地蛊拔体的痛苦她没尝过，徐薇替她拔过一回“心魔”，那一瞬的感受，仿佛灵魂被从体内抽走，这辈子她都不愿再试第二次。

一颗安神丹入腹，卓棋的脸色缓过来些许，阿俏在他周身设下一道禁制，延缓他的苏醒时间，随后口中默念一道心诀，身影骤然消失在寂寂神殿中。

*

紫薇剑镇插在地面，剑身震鸣。

阿俏把剑拔出来收回鞘中，象征性地安抚了两下，等它不再闹出动静，抬头看向天上悬挂的惊心弯月。

钻进卓棋身体的地蛊就是在这个位置出现的，正对弦月，她将手掌贴合到地面，敛目凝神，但并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反倒是耳边，出现一丝不一样的声音。

声音来源是地下，似是风声，但其中夹杂了闷闷的回响，像灌入长廊的风流发出的动静。

紫薇剑插入，剑气会在地下劈处一道刃口……

阿俏手腕猛然一转，调动灵力，决然压掌！

平静的石林发出一声漫长轰鸣，地面嗡嗡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击碎似的，视野可见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颤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