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落干净，林中的光影越来越少。

一炷香的时间后，西天仅剩一点残霞，密林则被昏暗笼罩。

贾正剑立于原地，心中默数，念到一百后随手折了一截断枝，迈腿朝着同伴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林子里越来越暗，那条狭窄的林道逐渐辨认不出，两侧老树枝横叶遮。

追奔了半盏茶的工夫，贾正剑蓦地感到后背一凉，下意识避身回头只见，昏暗林道边上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的身形被横道的枝叶遮挡着，落在暗处，只能看见半边肩膀。

“妖女？”贾正剑举起手中断枝，喝声道，“要杀要剐，朝我来便是，何必藏头露尾！”

听他斥喊，阴影下的人动了动，僵硬地迈出一步，“贾兄……”

这声音……

“卓棋？”

贾正剑不确定眯眼，那人朝他又挪了一步，露出狼狈的脸来：“贾兄……”

“卓棋，真是你！”

贾正剑连忙收枝，看清卓棋一身乱糟糟的衣裳和脸上伤痕，心中一紧，飞快的走过去，“怎么回事？你们遇到危险了？”

卓棋的头发很乱，似是经过剧烈打抖，身上一道又一道剑痕，就连脖颈间也有指抓的痕迹。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眼瞳中漆黑压抑，渗血的嘴唇不停抖动着：“贾兄，我不想杀人……”

“什么？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其他人呢？你们遇见什么了？”

“贾兄……”

靠近后，卓棋无力地抬手，抓住了贾正剑的衣领，将额头抵在他肩前。

昏暗中，贾正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到对方身体抖如漏筛。

卓棋浑浊急促的气息落在胸前，贾正剑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抚，忽然听见“嗞”地一声——

一把细绿竹剑，从他胸腹贯穿。

“……”

贾正剑瞪大眼。

“贾兄，”卓棋缓缓抬头，沾满血迹的脸上弯着诡异的笑容，“我不想杀人。”

他的眼瞳中，有一团极致的黑，像落入清水中的一滴浓墨，不停地晃动。

当竹剑“滋”地抽出，贾正剑身体一抽，跪倒在地，嘴里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胸腹处一片濡湿，“卓棋，你……咳！”

卓棋歪头，见他仍在说话，手中竹剑再度举起，对准他的胸膛，又插入一剑！

“噗”的一声，血溅出半丈远。

痛感在那一瞬间如潮水般压卷入贾正剑的脑海，胸腹被破，鲜血飞快地从身体里流逝，只须臾，他眼前便开始泛起晕眩的白光，与此同时他朦胧地看见卓棋抬起了手。

卓棋手上淋满了新鲜的血液，血顺着指缝流下，发出清晰水声，他像飞蛾瞧见烛光一样，睁大眼睛，将手掌伸到鼻间去嗅闻那弥漫的血腥气。

“卓棋……”贾正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虚弱道，“你，为何……”

卓棋扭过头来，俯视着他，唇角高高扬起，眼角却滚下两滴泪。

他在大哭，“贾兄，我也不知——”

“道”字没说出口，他身体忽地一震，旋即一道暗光在他额前炸开。贾正剑只听到一声凄厉惨叫，耳膜几乎要被穿裂。

惊惧中，一只柔软干净的手掌出现在卓棋额前，掌心印向他的眉心，五指猛地一抓，将一缕黑气从他眉心狠狠拔了出来！

黑气离体，卓棋发出一声嘶叫，眼瞳一翻，倒地晕了过去。

贾正剑眼前一片模糊，生命以能够捕捉到的速度在身体里流逝，濒死之际他朝空虚抓了两下，似乎碰到了一片凉凉的衣角。

无数灵蝶从他身边飞过，灵光幽幽。

——

贾正剑再醒来，正对着一张硕大的脸盘子。

他还没叫，康吞先嚎起来，蹦出半丈远，“仙长！仙长！他醒了！”

“我看见了。”阿俏起身，丢下一瓶丹药：“吃了它。”

贾正剑还有些懵。

他记得，自己被卓棋刺了两剑，性命垂危……

他低头摸了摸胸腹，衣服是湿的，摸完满手的血，想要撩开衣服看看伤口，前头传来淡淡的女声：“你要当我的面脱衣服？”

他刚放到腰带上的手立刻停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殿中其它受伤昏睡的人相继醒过来，阿俏挨个儿丢了药过去，没多做解释：“醒了就走吧，别回来。”

陆续醒来的人都和贾正剑一样，第一反应是查看身上伤口，发现自己安然无恙、活蹦乱跳后满头雾水，纷纷看向神像底下坐着的阿俏。

贾正剑扶柱站起来：“卓棋呢？”

卓棋……

提起这人，醒来的剑修们闹开了天，“贾兄，你可知道卓棋那小子干了什么？他趁我们不备……”

“闭嘴！”贾正剑喝骂。

众人一静，神殿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