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绒庄园+番外(111)
Bianca点点头,恰好这时候护士长走了过来,便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伤员人数逐渐趋于稳定,Carlyle还是没有醒来,期间珏书一直待在手术室里,所有伤员都被安定下来后,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会儿,垒在桌角的没寄出去的信不知什么时候躺进了垃圾桶里。
醒来后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几台截肢手术,因为死亡率过高,鲜少有坚持下去的,实习生面无表情,手脚利索地连人带床单抬进黑色的裹尸袋里,统一存放在地下室,正规的医院还会有确认身份的流程,最后等搬运工搬走。
晚上十一点多,珏书睡不着,决定去巡视伤员的情况。
医院的吊灯皆为暖光,走廊里零星地两起几盏,可供值夜班的护士看清路面。
经过走廊的拐弯处,珏书停了下来。
Bianca站在护士长对面,她白天擅闯手术室的事没能瞒得住,现在在接受训斥。
“你认识那位伤员?”珏书听见护士长问。
“是的,护士长,”Bianca说,“是我的表哥,我们七年没见了。”
“也难怪,”护士长叹了口气,“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么莽撞,其他人看见了会有怨言的。”
“是的,护士长。”
第二天清晨五点四十五,起床铃准时响起,珏书去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护士和实习生的宿舍在楼上,此刻脚步声凌乱,咚咚的震感顺着石砖地板和墙壁移动。
水池面前的镜子由白色的雕花石膏完好地包裹住了,水珠滴在珏书的手背上,他惊讶于自己忽视了许久的憔悴面孔,但仔细想想,那些美好得像澄澈水波上浮晃的金色碎影和睡莲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六点,珏书经过Carlyle在的那一片区域,去给一个伤员打针,打完针,蓝色隔断帘后一瞬间传出明显的异响。
“你终于醒了。”先是Bianca的声音,镇定中掺杂着惊喜。
珏书站着没动,Bianca的音量低下去了一些,一阵布料与布料的摩擦声后,Carlyle虚弱沙哑的嗓音穿过隔断帘,落进珏书的耳朵里。
“是你。”
Carlyle每说一句话需要停顿很久,他似乎意欲叫出Bianca的名字,然而昨晚护士长教训过Bianca,所以她马上抢先说道:“是我,我是护士Tallinn。”
金属名牌和布料的细微摩擦声。
“你做护士了。”Carlyle用陈述的语气问。
碍于人多,Bianca后来说的话只围绕着Carlyle的伤势和他在军中的生活,大多数时候都是Bianca说和问,Carlyle偶尔回答一两句。
“我去叫个人。”
Bianca这时候才想起珏书,从床边站了起来,刚拉开隔断帘,就看见了背过身准备离开的珏书。
“Dr.Janice?”
珏书站住脚,转过身,企图隐藏在Bianca身后:“我还有事,你们先聊吧。”
可是Bianca立刻让开了身体,让Carlyle和他之间最后的视线阻隔消失,她朝两边望了望:“你确定不和Carlyle说说话吗?你们……”
珏书沉默了十几秒,终于抬眼看向病床上的Carlyle,注视他深蓝色的眼睛,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凝重,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容:“Carlyle。”
又过了很久,大概是同等的十几秒,Carlyle上半身靠着白色的靠枕,叫珏书“医生”。
两人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交流和触碰,珏书回到办公室,Carlyle依旧躺在他的病床上养伤。
敦刻尔克大撤退的胜利短暂了鼓舞了大家,六月后,伦敦的天气终于有了点暖意,医院里的伤员人数稳定了下来,每天不再有哀嚎,护士和士兵们的相处还算融洽。
珏书找到时间,抽空回家看了看喜光,还去书店逛了一趟,按照他在剑桥大学图书馆漫无目的游荡时的记忆,买了一本内容包含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辅导用书。
Carlyle腹部的炸伤也好转了许多,勉强能自己坐起来,不过离下床走路还差很多。
他一次也没主动跟珏书说过话。惟有珏书替他检查伤口的时候,两人才会简单地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且恪守医生和伤员的本分。
Carlyle身上的橘香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珏书疲于应付的酒精和血腥味。他多拿来一个枕头垫在Carlyle的腰后,替他撩开衣服,一圈一圈地拆掉纱布。
“疼吗?”珏书的鼻尖微不可察地碰上了Carlyle的耳垂,像一小块冰掉进热水里,悄无声息。
Carlyle只要再侧一点头,他的脸颊就会碰上珏书的,但他没有,半声含混的“嗯”经由喉结短暂地震动了一下。
珏书的短发前不久才打理过,不长不短,低头时不会落下来,他们间的距离不会再由任何一点意外缩短。
纱布剥落后是伤痕累累的肉体,新伤盖住旧伤,红色压住肉褐色,外翻的皮肉在愈合,愈合的过程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