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风华录(276)
“我又有点怕他爱上我了。”陆修又说。
项诚点了点头,说:“确实如此,走吧。我得开个会,你也一起来。”
当天,项诚召集留在学校内的特级驱魔师:可达、轩何志、曹斌,外加陆修与思归,在活动室内开了个小会。
“记得上次我提到过的,那个时空旅行者安杰么?”项诚说。
众人看着项诚,项诚又说:“我们试验了他的时空穿梭能力,没有问题,我将和迟小多一起,借他的力量,回到过去的时光里,调查天魔的诞生与存在机制。”
“当未来笼罩着一片迷雾时,”曹斌说,“转而朝向过去寻求答案,是个不错的路径,但你确认这安全么?”
陆修说:“你要走了?”
“是的。”项诚说,“这一趟旅途,将跨越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直到我们得出答案为止。我基本可以确认是安全的。”
可达说:“既然是时间旅行,你们选择回来的时间点,范围就很广,说不定你前一刻刚走,后一秒就出现在了活动室门外是不是?完全可以不用告别啊,浪费感情。”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只有陆修没有笑。
“是这样。”项诚点头道,“但以防万一,我还是需要交代一些事的。”
“我想,末日也许注定会到来,但小黑不应成为那个应劫者,这是整个世界的磨难与考验,陈真也同意这一点,回溯时间之旅的目的,同样是希望回到源头去改变终将到来的宿命,最理想的情况是,什么都不会发生,末日也不会降临,如果过了很久很久,倏忽的预言全部失效了,那么一定是我们从源头上斩断了末日到来的‘可能’……”
“……但这不确定,一切都不确定,我与小多需要整理埋藏在时间中的众多线索,解开这个死结,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我们不能及时赶到,那么当浩劫来临之际,就拜托你们了,兄弟们。”
项诚认真地说:“当我离开后,智慧剑失去了主人,会将自我封印在虚空之中,相信它一定会在现世再次选择可托付之人,如果我缺席最后的战场,就请你们其中持有智慧剑的那一位,与小黑一同前去斩妖除魔吧。”
所有人同时伸出手,轩何志显得有点受宠若惊,说:“虽然……虽然我觉得它不会选我,不过只要不动明王选中了我,我也一定会去。”
大家又笑了起来,把手搭在一起。
“这方式实在太老土了。”曹斌自嘲道,项诚又拍了拍他的手臂,潇洒地做了个“再会”的动作,示意陆修跟随自己离开。
陆修跟在项诚身后,回到天台上。
“你要走了。”陆修说。
“是的,”项诚认真地说,“我要走了,临走前,我想把你的封印咒文解开,你现在已经用不着它了。”
项诚抬起一手,将按在陆修的肩膀上。
项诚解释道:“我原本留下的是,等到你可以放下一切,真正地为这个世界去战斗的那一刻,封印便将自行解除。”
陆修答道:“现在不能,因为我还有牵挂,我不想去为谁牺牲。”
项诚笑了笑,说:“无所谓,我们不能强迫任何人,除了自己。”
“等等。”陆修抬手,以简单的格挡动作,格开了项诚的手臂。
“让它留着吧。”陆修望向朦胧的夜色,说道,“说不定我不会这么做,末日到来时,我宁愿带着那个我爱的人躲藏在安全的地方,不会去为什么生灵、为世界而战。”
“是吗?”项诚于是收回了手,“这也不失为一个理想的结果。”
他们安静地看着彼此,项诚认真地说:“离开以后,我会尝试用龙语朝你传递一些讯息,但不知道你能收到多少。”
“嗯。”陆修答道。
“那么,我走了。”项诚说,“我更宁愿相信你的宿命不会到来,不,你等待的人会来,你的死亡不会来。”
“因为我……”
“……即将前去,击碎你的宿命之轮。”
那是项诚在离开这个时代前,留给陆修的最后一句话,旋即他化作青龙,消失在了黑夜与繁星之中。
回到活动室时,可达忽然说:“你们谁去看看门外,看项诚回来了没有?”
轩何志去开门,门外空空荡荡,大家便都笑了起来,觉得可达对时间的理解其实很有意思。
春去秋来,又一年过去了。
就像陆修百余年前的那些日子,一年接着一年,光阴犹如巨大的轮回,嘈杂的校园内,到了寒暑假时不闻声息,恢复开学的时候,复又变得生机盎然。
离魂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就像思归握在手里、不断发出来的那些扑克牌,犹如雪片般,一片叠着一片。
有一天,陆修路过西安时,看见川崎H2在展出,便掏腰包订了一辆。
像人一样生活,陆修心想,等“他”来了,我总不能天天变成龙,载着“他”到处飞,有个代步的工具也不错。
如是,陆修在苍穹大学里,结束了第十五个十年。
第119章 新生
第十六个十年。
陆修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在活动室内读一本书,无意中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比起进入苍穹大学前,他的气质沉稳了许多。
同时,他注意到曹斌进来了。
“思归呢?”曹斌问。
“我不知道。”陆修答道。
“下个学期的名单和履历出来了,”曹斌又道,“你要看看吗?”
陆修放下书,一手不住发着抖,每一年,当他翻看名单时,都会有这种心情,他害怕极了,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旺臣家的厅堂中,手里握着那枚精挑细选的天珠,天真地为他的爱人奉上自己能给的所有的那一刻……
“我觉得这个孩子,很像你要等的那个人。”曹斌从履历中抽出一张,说,“喏,他是大风水师江禾的后人。”
陆修顿时一阵眩晕,马上用一手撑住台球桌,努力地闭眼又睁眼,辨认履历上的照片。
他曾经长什么模样?陆修疯狂地回忆,但已经足足一百六十年过去了,他怎么也记不得“他”曾经的长相了。
“你要休息下么?”
曹斌本想以一个平静的方式来告知陆修这件事,但无论是谁,无论用什么方式得知,都绝不可能平静。
陆修没有回答,紧紧抓着履历,下意识地推门离开了活动室。
暑假的烈日照在他的头顶上,他一头撞进了寝室,用冷水不住冲自己的脸,直冲得眼睛通红,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抓着那份履历,极其认真地、逐字逐句地阅读上面的信息——“他”叫江鸿,这是个汉人名字。江鸿,江鸿……他在心里来来回回默念了许多次,再看他的出生地,重庆……过往事迹与评价……
重庆,是的,我去过那里,他今年只有十八岁……陆修决定马上就去重庆。
等等,他住哪儿?陆修现在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得努力地把他的家庭地址记下来,默念了好几次,又掏出手机记录,手指一直发着抖。
“你去哪儿?”曹斌问。
“我去找江鸿,”陆修说,“江鸿。”
“你会吓着他的,”曹斌说,“他还没有入学,哪怕是风水师的后人,也不一定能在看到一条龙突然出现时,保持基本的镇定。”
陆修说:“我不会让他看见我的真身。”
曹斌:“你就不想给他留下一个好点的第一印象么?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
陆修也意识到自己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犹如一只野兽,于是深深呼吸。
“如果你一定要去,”曹斌说,“我可以陪你去,远远地看看他,这样行吗?”
陆修稍微平静了些,走向曹斌,仿佛踩在了棉花上,答道:“谢谢你,师父,我觉得我要先自己调整下。我自己去吧。”
“我必须陪你去,万一不是,”曹斌说,“我怕你当场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