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指挥若定的正是一个干瘦老头。“火大了……快点儿，那道西湖醋鱼赶紧上，外间正在等着呢。”

她后肩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还在这个躲懒，快去洗菜，你还想不想学切丝儿了？”

红豆回头看见一个小少年正对她挤眉弄眼。

“你……”红豆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到外面堂屋了。

“哎，上哪鬼混了，赶紧把这盆萝卜洗了，一会儿还得用呢。”旁边人说着。

红豆被迫开始洗白萝卜，啧，这白萝卜又大又壮，重点是很新鲜，红豆也就只在美食空间见到过这样好的食材。

不对，这里是哪？

她洗着洗着，脑子回窍。

正在往井里打水出来的小少年还在念叨：“你啊，知道你想用刀，可咱们不是学徒吗？得洗一年菜，管事见着行了，咱们才能拿菜刀。下次可别在厨房里干站着了，文师傅是没空瞧见，不然咱们又得挨管事骂了？”

“咱们是学徒？”红豆眨眨眼。

小少年：“对啊。”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一听愣了，赶忙把手一搭在红豆的额头上，奇怪地嘀咕着，“你这也没有发烧啊。”

红豆一双眼睛瞧着他，清澈干净像水一样。小少年被她看得耳根子一红，“韩清啊，你忘记了？”

红豆抿嘴：“你认识我？”

“红豆，咱们一块来学艺的，我能不认识呢。”小少年这下着急了。

“你别……我没事。”

“你好好坐着，我来洗吧。我看你不大对劲。”小少年韩清占了盆，他只是把袖子往上一捞，动作十分利落干脆，拿起抹布洗着白萝卜，一擦新鲜的泥儿就去了。

红豆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只能坐在旁边的小墩子，一边看着这院子里热闹的场景，一边瞧向不断捧着盘子跑出去的快腿小厮。

很快她也弄明白了，这里应该是一个酒楼的后厨，还是民国的酒楼后厨。

至于她怎么来这个的，肯定是美食谱的原因。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还挺平静，似乎能够接受一切。小少年韩清还挺担心她的，时不时还问候他一声，红豆试探地从他嘴里挖出一些事情。

也许是因为少年的缘故，韩清根本没什么心机，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渐渐地弄明白了，这里是广陵府的雀花楼，她和小少年韩清都是雀花楼厨房里的学徒，已经进来一年了，因为一直摸不到菜刀，“她”最近心情不大好。

“红豆，你别急啊，文师傅最近打算收一个弟子，咱们肯定有机会的。”韩清苦苦劝说，生怕她想不开。

这个文师傅，在他的描述里，也就是这个雀花楼的主厨，也是江陵府最厉害的厨师，不谦虚地说，还是江南一带的神厨，许多达官显贵都以吃上他的菜为荣。

红豆脑子还是嗡嗡地响着呢。她还不知道美食谱把她放在这里来是做什么的？

“没事，我……”红豆这句话还没说完呢。

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文师傅做红煨鱼翅啦！”

“咱们赶紧去瞧瞧。”

“文师傅不是做江浙菜的嘛，怎么还做湘菜了？”

“今儿肯定是那位爷又来了！”

学徒们、年轻的师傅们听着声音全都往厨房里去了。红豆一听到红煨鱼翅，也是好奇，而小少年韩清更是无比激动地拉着她的手，“红豆，咱们也去瞧瞧。”

在他看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学师时候，还是大菜，文师傅最擅长的一道菜。这不，他们到的时候，几个壮年人把门都拦住了，大家也只能围在外边看，只见里间干瘦的文师傅一双枯瘦的手正拿出一个汤盅，他旁边几个年轻的厨师切料，拂弄鸡汤，或在侧帮忙。

小少年韩清激动得脸都红了。

红豆也认真地瞧着。

红煨鱼翅她听说过，也就是在上次做鱼翅瓜汤的时候百度了一下鱼翅，当然，现代早已经不用鱼翅了，都是替代品。

但见那双干脆枯瘦的手从彩花粉底汤盅中取出了早已备好的鱼翅。

红豆听到小少年韩清说：“这一定是玉洁鱼翅，据说它可是鱼翅中的上品，发得真好，真漂亮。”

红豆凝视了一眼，虽然离得远，可也见它水晶般的剔透。

文师傅神容若常，他那一双手却稳得不行，细心地用白稀纱布包好了鱼翅，旁边的厨师已经把大碗钵备好，竹箅子垫了底，准备好了熬得清香蜜色的鸡汤，切得漂漂亮亮的姜葱。

文师傅一言不发，亲自往里面注入适量的鸡汤、花雕酒、姜葱，就盖上了盖子。

热气扑腾，就这么静谧了半个小时，大家该忙活的忙活，看热闹的看热闹。时辰一到，又纷纷地过来了，只见文师傅从里面取出了煨好的鱼翅，白气轻轻，香气扑鼻地牵人魂魄。

“好香。”纵是尝过了不知道空间里多少美味的红豆，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其他人更加如此。

煨鱼翅的这道汤文师傅没要，旁边的年轻厨师却乐呵呵地用汤盅盛了，放在旁边，对管事使了一个眼色，想来是留给他的。

文师傅不管，他满心眼都在鱼翅上呢。

他接过年轻厨师们递的五花肉垫底大碗钵，鱼翅放在上边，接着放下一只大母鸡，一只猪肘，花雕酒慷慨地洒落在肥鸡肘子上。

接着，加水没过肘子，葱姜盐放下，大火烧开后，转小火。

待日影儿渐渐地向嘉树花影里移去，暮色如金洒入了院子里，又不知何时，天幕也变得墨蓝。

那股摄魂夺魄的香气越来越浓。

红豆和韩清刚才被催着洗了不少的菜，还在这美妙的香气里吃了一顿没有滋味的晚饭。

“开了！”年轻厨师喜洋洋的一嗓子，顿时叫唤来了看热闹的学徒杂役们。

还是依旧，门前人拦着，红豆和韩清来得快，占了一个好位置，只见得文师傅令人掀开盖子，那霸道的浓香顿时挤占了每个人的口鼻，多少人咽口水的声音都开始响起。

端出来的鱼翅散发着一种柔和的金色光泽，汁儿正慢慢地往下边坠，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融烂。

装入漂亮的彩花汤盅中，仿佛一朵正在盛放着的玉菊。

文师傅又取了浓汁、鸡油下锅酥了一下，就一下，便盖在鱼翅上边。

这时，汤盅里的玉菊也仿佛被水晶包裹着，呈现出它的绝代风华。

“好了，送过去！”汤盅一盖，浓香遮掩，可是满屋子的香却仿若天堂般的美妙。

“好嘞！”

文师傅忙完了，正被笑得如菊/花的管事谄媚着，几位年轻的厨师也都围着他。

韩清恋恋不舍地移回视线，喉咙一动。“好香啊，要是能够尝一尝就好了。”

红豆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可惜，他的这句话惹来了一边人的嘲笑：“真是乡下来的小子，你知道这鱼翅是什么吗？”

韩清并没有和他们争辩，厨房里是最讲究辈分的地方了。只是眸底有些黯然。红豆注意到了，“你没事吧？”

“没事，总有一天我也会像文师傅一样。”少年低低地朝她说着。

“嗯。”

红豆的意识再次回笼时，发现已经是次日了，雀花楼的厨房依旧是那么忙碌，而今天有点儿不一样了。

管事没让他们俩继续洗菜择菜，反而是叫他们去砧板那儿切菜。

听说今天城里白家的姑奶奶准备素宴，什么莴笋、包心菜、菠菜、竹笋、蘑菇、鸡毛菜、胡萝卜、白萝卜等等，豆腐、藕啊都要切，厨房里的人快忙活不来了。

“赶紧的，都赶紧的，可别耽误了时辰。”管事的嘴上都忙得起泡了。

切菜的学徒们普遍年龄都在十七八，这个年龄都已经娶妻了，瞧见红豆俩小孩也是笑眯眯地指点他们，并没有那种防备嫉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