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风来(17)

作者:春日夏禾

林出愣了愣,看向女孩湿漉漉的脸,反问道:“你认识他吗?”

“当然,我就住在那里。”女孩子指了指湖边一栋天蓝色的小房子,“我们都是Finn的好朋友。他还教过我们说中文。”

林出笑了,“他这么受欢迎吗?”

“因为Finn长得很帅啊,”女孩理直气壮地说,“等我长大了,我想要嫁给他。”

林出笑出声来,故意逗她,“你爸爸不会同意的,他比你大好多岁呢。”

女孩只有六七岁的模样,说完这话自己也脸红起来。她冲着林出扮了个鬼脸,又钻进水里跟孩子们打闹。林出听见她的家人在岸边喊她,名字应该是安妮或是安娜。

过了一会儿之后,这女孩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笑嘻嘻地往林出手里塞了一篮子水果,又飞快地跑开了。

林出的视线跟着她,发现女孩又跑回了大人身边。她的父亲笑着冲林出点了点头,又走过去跟沈风来打招呼,看起来确实非常熟悉的样子。

沈风来坐在餐桌旁边,整个人姿态很放松,两条长腿向前伸直与对方聊天。后来不知说到了什么,两个人都笑了,沈风来站起来与他拥抱了一下,肩膀碰在一起。

林出看着沈风来脸上真实而愉快的笑容,很快别开了脸。

湖边的气温确实要低一些,他低低咳嗽了几声,觉得自己的脸和手都变成了冰凉的。

那种想要把自己包裹起来的感觉又一次涌上了心头,但是外套被他顺手放在了沈风来旁边的椅子上,他不想起身去拿,就抱着膝盖坐在湖边发了很久的怔。

过了会儿,查德过来了。他手里拿着份文件,似乎是要找沈风来签字。

沈风来让他坐在林出刚才坐过的位子上,又重新拿了个杯子为他倒上了红酒。

林出离得远,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只能远远地看着。

看的出来查德的性格其实非常安静,气质也因此显得冷傲,大多数时候倒是沈风来说话更多一些。然而在乎一个人的眼神是掩饰不了的,更何况也许查德也根本没有想要掩饰——只要看向沈风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变得明亮热烈,像是带了个钩子。

其实这根本不奇怪。这些年来,林出自己的身边也从来没有缺少过追求者。他们把鲜花与爱意送到林出的眼前,拼命想要得到他的一个眼神,有时候热情到连Macheda女士都觉得头疼。

林出根本不在意查德的态度,让他觉得难过的是在这个午后,他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如果说佛根湖边相伴成长的八年给予了他和沈风来足够的亲密,那么分开的那八年也让他们重新变回了陌生人。

至少他认识的那个沈风来,应该是骄傲耀眼、意气风发的钢琴天才,而不是面前这个姿态优雅,品着葡萄酒与人谈笑风生的男人。

林出很难说清这其中的区别,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山水,这湖泊,大片大片碧色的葡萄田和扑面而来的风,他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像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来的时候林出的心里其实是憋着一口气的。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沈风来对他还有那么一点年少时候的感情就好,这样他们可以重新彼此了解,成为灵魂伴侣,或许再说起当初的时候,沈风来可以毫无芥蒂地说出当年离开的原因。

可是现在林出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沈风来,他们是完全一样的人。音乐是梦想,是生命,也是骨骼和全部的血肉。

可是事实证明,离开了音乐的沈风来一样也可以过得很好。

到头来只有自己被牢牢困在原地,兜兜转转那么多年,除了音乐,一无所有。

在这一瞬间,林出突然觉得很想弹钢琴。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显得非常强烈,似乎在前面26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作者有话说:

这章作者没话说,没话找话说一说“农场主”。

中国是农耕大国,所以很多人理解的农场可能是以种植为主,实际上新西兰作为英联邦国家,农场里比较多见的是牛、羊、羊驼这类动物。新西兰旅游业很发达,所以一部分对游客开放的现代农场会经营一些参观、度假、表演(剪羊毛和牧羊犬)的项目,也经常招待游客烤肉和party,已经不是单纯的农场,带有类似大型农家乐+客栈那个性质。

在资本主义原本的定义里,“农场主”指某块土地的拥有者,是不折不扣的资产阶级,可以理解为“地主”。

所以经营酒庄的也是农场主,这就是为什么最初文案里写攻是个“农场主”。攻的人设一直没有变,为了防止歧义才改成了“酒庄老板”哦。

第17章 怀拉拉帕

那天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林出窝在车里,难受得厉害,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意识昏昏沉沉,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他感觉到沈风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喊了他的名字。眼皮重得很,勉强向上抬了抬,就有眼泪沿着眼角流了下去。

后来再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林出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烧了。其实原本他的身体一直都很不错,即便偶尔有点感冒,一般也只需要休息两天就自行康复了。所以近两年Dr.Miller总是说他状况不太好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才来到新西兰没多久就病倒了。

有人把他抱了起来,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用温热的毛巾擦拭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又把药片喂进了他的嘴巴里。

林出抱着被子,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他做了很多梦,天花乱坠的,光怪陆离的,感觉魂魄都好像离开了身体,飘在半空中无法落到实处。

他甚至还梦到了沈风来在弹奏钢琴,就在怀拉拉帕湖畔的葡萄园里,然后笑着邀请他“Four hand”。

然后他醒了。

他就这么放空神志地又躺了很久,直到完全没了睡意,才缓缓睁开眼睛。

窗帘拉开了一个角,窗户开着,能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和飘转的流云。

还是昨晚上的那个客房,房间里没有开灯,只靠窗外流泻进来的阳光照亮了半间屋子,也将靠在窗台前的人的眉眼照得分外清晰。

“醒了?”沈风来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仿佛也带上了太阳的温度一样。

林出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就这么怔忪地看着他。

沈风来走到床边摸他的额头,那里黏黏腻腻都是汗水,又用拇指轻轻擦拭林出的脸颊,“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林出动了动手臂,觉得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只好“嗯”了一声,发现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沈风来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说:“别动,乖乖躺着。”

林出低下头,才看到自己正在输液,手背上贴着白色胶布,输液管一直连到头顶的盐水袋上。看来病的这一场比想象中要严重一些。他口干舌燥,于是哑着嗓子艰难地说:“我想喝水。”

沈风来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带进来一个水壶和一个玻璃杯。他说:“你发烧了,还是喝温水吧。”

林出用手撑着坐起来,沈风来把枕头垫在他的身后好让他靠得舒服一些,然后用手试了试温度,把杯子递给他。

林出接过水杯,很快把一杯水都灌了下去。

“慢点喝,小心呛到。”沈风来看着他说,“听说你病了,陈姐专门煲了滋补的汤,一会儿喝一点好不好?”

林出觉得全身都很乏力,身上都是汗水,偏偏呼吸又是灼热的,烧得皮肤都干燥了。他没有胃口,却唯独很想喝汤,迟疑着点了点头。

“什么时间了?”他问沈风来。

沈风来说:“早上八点,你睡了一晚上了。”

“这么久?”林出混沌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清晰。他努力眨了眨眼睛看向沈风来,“你照顾了我一晚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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