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盼着见顾出云日久，此刻却语塞了，他打量顾出云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下难受。

“父王？”顾出云有些紧张，只当他是对自己先前欺瞒不满，还在怪罪，于是小心翼翼看了凌战野一眼，盼他能帮着解围。

凌战野自然知道他老爹在想些什么，只怕还暗戳戳觉得自己高攀不起顾出云呢，他安抚的握了握顾出云的手，颇为无语的催促道，“父王有话直说便是。”

镇北王把他们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他翻了个白眼，把凌战野扒拉开，他是哪里来的恶公公吗？

这么一打岔，镇北王终于压下复杂情绪，找回了思路，但他从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开口还是有些艰难，“……出，出云啊……”

“父王，您但说无妨。”顾出云看着他，眼高于顶了小半辈子的人生平第一次这般垂首听训。

“咳，出云，你辛苦了！”镇北王喊完便松了口气。

顾出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过了片刻，镇北王才别别扭扭的继续说道，“若早知是你，我定不会这般强逼……是父王对你不住啊！”

他直到进门都没想过要说这些，可话到嘴边却自己涌了出来，这是他的心病。

天潢贵胄他也不放在眼里，可南疆上将军不同，那是护一方平安的保护神。

若早知嫁来的是南疆上将军顾出云，镇北王只怕会把药下给凌战野服下，或是不要子嗣，又能如何？

让南疆战神九死一生的生子，是他凌玄锴的罪过。

顾出云听懂了镇北王言下之意，他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天，难以克制的红了眼眶，张嘴想说些什么，扭头却看见凌战野有两分忐忑的眼神。

原来……

顾出云反握住了凌战野的手，发自内心的摇了摇头，毫不犹豫道，“是我之幸！”顾出云感念镇北王的尊重爱护，但得遇良人，喜得麟子，顾出云心里从来都只有感恩。况且，倘若他当真不愿，没人能够逼他做任何事。

凌战野朝他扬眉一笑，他向来掩饰的很好，却也不介意让顾出云发现他偶尔的脆弱，所幸顾出云向来懂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大小姐脾气！”镇北王被他们的小动作腻味到了，满脸嫌弃的啐了凌战野一句，眼里却尽是欣慰，他气薄云天的拍了拍顾出云的肩膀，“上将军尚能战否？”

自知道顾出云身份以来，镇北王从没想过折断顾出云的翅膀，只盼着他同凌战野并肩翱翔。

顾出云被他拍愣了，反应过来镇北王所言何意后满脸惊诧，他做梦也不敢这么想！勾心斗角多年，在阴谋诡计里长大，镇北王不忌惮他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了，他下意识去看凌战野。

凌战野回看着顾出云，笑容里颇有几分不服气，“久望与君一决胜负。”这人，既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娇妻，也是他渴望打败的对手，从来都是。

顾出云神情怔愣，看着父子两人许久都未能言语。

凌战野到底疼他，不愿他有压力，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佯瞪了镇北王一眼，“下手也没个轻重。”

镇北王吹胡子瞪眼，要锤他，“你个小兔崽子……”

凌战野当然不肯在媳妇面前乖乖挨打，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拉着顾出云就要跑。

这份恩情，他必不忘，顾出云反握住凌战野的手臂，压下眼里汹涌酸意，粲然一笑，“只盼来日世子输了别哭。”

“哈哈哈哈，好！”镇北王一巴掌锤在凌战野背上，伸手接过宁宁，“今日便由我的乖孙做个见证，你们来日一战，输了的便亲自给乖孙把屎把尿，不许怨言！”话是对两个人说的，眼睛却盯着凌战野看。

宁宁仿佛也听懂了，扯着镇北王胡子咯咯咯笑起来，还对着凌战野吹了个嘲讽的泡泡。

顾出云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的站到了镇北王身边，“但凭父王做主。”

凌战野看着世上他最亲近的三个人联合起来挤兑他，“哼”了一声， “终究错付！”

紫芸看着从小便无法无天的世子这样吃瘪，同凌海对视一眼，捂着嘴偷笑起来。

院里刚开的桂花香气扑鼻，这便是江城最好的初秋。

满月宴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也极为隆重，镇北王亲自回来更是喜上加喜，文臣武将们齐聚一堂，夫人小姐们总有那调皮的掀了帘子偷看。

“瞧见没？”一个身穿紫裙的小丫头急的团团转。

“来了来了！”粉裙丫头激动的点头，“世子妃抱着小少爷出来了！啊！”

紫裙丫头吓的呼吸一窒，“怎么了？”

粉裙丫头看直了眼，“好俊啊……”

前堂，顾出云抱着宁宁跟在凌战野身后出来，文臣都还讲究着礼节，几个老将军却已经争先恐后凑了过来，互相推搡着，“我先看！”

“我先看！老赵！推我作甚！”

顾出云心下好笑，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将，此刻却像孩子似的。

镇北王一把将孩子抱了过去，“你们离我乖孙远些！瞧瞧你们五大三粗的，再吓着我宁宁！”

宁宁可是丝毫不怕，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睛，指着一个老将军，“呼！”

老赵将军一把抓住同僚，“是要我抱？要我抱吧？”说着就伸手要接，镇北王却不肯松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第88章 知遇之恩

宁宁好像被他们逗乐了，抓着镇北王的胡子上下挥舞，“呀！呀呀！”

镇北王浑身一僵，“乖孙叫我！宁宁叫我！”

他看着顾出云，“小子！宁宁叫我了！”

顾出云：“额……”

他又一把抓住凌战野，“臭小子！你听到没有！宁宁叫我爷爷！”

粉裙丫头“噗嗤”笑出声，扭头把这事和夫人小姐们说了，大家都笑的意味深长，这小公子，只怕真是镇北王的心头肉了。

“喝！哈哈哈哈哈，”镇北王在宁宁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咱们老哥几个今日不醉不归！”

宁宁在镇北王腿上蹦跶，张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酒碗。

镇北王哈哈大笑，“宁宁也想尝尝……”

顾出云和凌战野对视了一下，从彼此眼里看出了几分无奈，凌战野带着顾出云入席，“咱们先用饭。”

顾出云也是为将者，只是他虽不端着，别人却有几分惧他，从未同镇北王这般与将军们打成一片。

凌战野心下好笑，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看的这么出神啊，顾将军有何高见？”

顾出云抿了抿唇，“北凌南顾，实为谬赞。”只怕再过二十年，他才能当真与镇北王齐名。

凌战野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深情的凝视着顾出云，“在我心里，……”

这个油腔滑调的开头，顾出云饶有兴趣的等着他的后文

凌战野顿了一下，狡黠的眨了下右眼，“还是父王厉害。”

顾出云白了他一眼，神态和宁宁如出一辙，凌战野忍俊不禁，给顾出云夹了个耦合，“吃人嘴短嘛。”

镇北王喝的酩酊大醉，第二日上午才酒醒，同凌战野顾出云一起用了顿饭，略作休整便又整装出发了。

边境战事暂停了，但事事也离不得他，虽有可用之人，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不放心。

镇北王回望了一眼王府，此去归期不定，只怕回来，宁宁已经会跑会跳了，镇北王压下眼底酸涩，一挥马鞭，“驾——”

“父王！”顾出云匆匆赶到正门，他怀里抱着宁宁，身后跟着一个奶婆子。

镇北王拉住缰绳，“这是……”

顾出云把宁宁递给他，“父王此去不急着赶路，不如带宁宁游玩一趟。”

镇北王不接，“孩子这么小，怎离得了你们？”

顾出云坚持举着胳膊，“宁宁与您亲近，只怕他离不得您才是。”

凌战野幼时镇北王未能看着他长大，已是大憾，所以才在宁宁满月宴千里奔波赶了回来，顾出云把宁宁放入镇北王怀里，“虎父无犬子，凌家无孬种，父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