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42)

作者:一木孑影

于是,靠近俞锐的那只手不自觉抬起来,最终落在头顶,却又在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停顿不足两秒,顾翌安长指轻蜷,像是隔空摸了摸俞锐的头。

下一刻,他收回手,淡声问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去医大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俞锐轻怔一秒,说“记得”。

说完,他又笑了声:“那时候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自己真能带给别人希望,让自己没那么多的遗憾。”

顾翌安轻摇了下头,说:“也许从我们的角度看来,这样的结果,多少是遗憾的。但我想,对于钟老而言,他一定会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俞锐抬起头来,看向顾翌安,顾翌安也看着他,眼尾带着浅浅的弧度。

“从生到死,是我们每个人必经的过程,谁都不能幸免。”顾翌安缓声说着。

“一个人生命的意义从不在于寿命的长短,而在于他精神的延伸。钟老在乎的并不是手术的结果,从他决定手术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你已经弥补了他最后的那份遗憾。”

“你是说,嗜铬细胞瘤?”俞锐反应两秒,像是才想起来,“我倒的确把这事儿给忘了,钟老最开始找我的时候,就是希望把肿瘤标本保存下来,留给八院的实验室做研究。”

“你做得很好,俞医生。”顾翌安看着他说。

俩人这么对视,中间相隔不过半只胳膊的距离,俞锐眨着眼睛愣神,他眼底的醉意早就被湖边的冷风吹散了,但此刻多少又感觉有点晕。

也许是因为顾翌安惯常清哑的嗓音,又或者是他说的那些话,带着一抹蛊惑人心的力量。

湖边是有风的,夜风掠过鼻尖,裹挟着四周草木生长的味道,以及一丝极不明显但能瞬间勾动俞锐每一根神经的,独属于顾翌安身上的清淡气息。

俞锐呼吸瞬间一窒,随后猛地将头转开。

他一脸心虚地从前往后撸了两把头发,顾翌安却依旧坦然地看着他,甚至连他眼神里的那点温柔都丝毫不带掩饰。

俞锐轻咳两声,叫他:“翌哥。”

“嗯。”顾翌安淡淡地应下。

“你....”俞锐斟酌着用词,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视线下垂刚好看到顾翌安手上戴的护腕,突然想起来:“对了,我之前去过一次中医院那边...”

他话还没说话,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

顾翌安冲他比了个手势,随后掏出裤兜里的手机。

看清来电号码后,顾翌安直接点了拒接,而后问俞锐:“你刚想说什么?”

俞锐说:“我是说,中医院那边有位很有经验的——”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再好的氛围也没了。

俞锐笑了声说:“要不,你还是先接电话吧,可能是有什么急事。”

可能是怕顾翌安接电话不方便,俞锐说完径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染的草灰,然后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钟老”,便将满地易拉罐一起顺手给收走了。

手机还在响,顾翌安看着人越走越远,最后皱着眉头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顾翌安开口便是一句干脆利落的:“说。”

“哟,火气怎么这么大!”电话那边是林宿,顾翌安以前的学长,也是他美国那边的室友。

“大半夜的找我有事?”顾翌安语气收了点,但依旧能听出一丝不悦。

显然,这种情绪在顾翌安身上是极其少见的。

林宿随便一咂摸,便开口问道:“大半夜...什么意思,听你这口气,我是搅和你什么好事了?”

顾翌安抿起唇角。

默然片刻后,情绪渐渐消散,顾翌安对林宿的问题选择避而不答,又问:“说吧,什么事?”

林宿也没抓着不放,转而说起正事:“你不是跟我说你爸要来吗,我问问什么时候,别刚好跟我出差的时间撞上。”

顾伯琛和秦薇定居在加州,而顾翌安在马里兰,两个地方相隔太远,除了圣诞节,一般也就出差才会去他那里。

上次在海边栈道,顾翌安给顾伯琛打电话的时候,说是要去马里兰呆上大半个月,嫌住酒店麻烦想住他家里去,顾翌安便让他跟林宿联系。

顾翌安简单说了两句,话刚说完就要挂电话。

隔着电波信号,林宿就跟长了一双透视眼似的,冲着电话就喊:“诶,等等,先别急着挂。”

“还有事?”顾翌安又将手机放回耳边。

林宿“啧”一声:“聊聊呗,你都回去这么久了,我还没问你呢,怎么样,见到那头刺猬小师弟了?”

还说呢,人刚才还好好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被谁一个电话给杵没的。顾翌安指节抵在眉心,压下那点想骂人的冲动,平静道:“见到了。”

“进展如何?”林宿接着就问。

顾翌安淡声回:“没什么进展。”

林宿“嗞嗞”两声:“不应该啊,他不还住在我那儿,哦不对,是你那....”

顾翌安没空给他八卦,径直就把电话给挂了。

第25章 质问

钟鸿川手术结束第二天,周远清才辗转得到消息。

这么大的事,陈放和俞锐居然给他瞒了一个密不透风,老教授听说后,大早上气得血压直往上飙,当即便从家里赶去了东院。

钟鸿川还在监护室住着,高龄患者,术后尤其怕感染,周远清就没进去。

他自己身体也不好,前几年一次脑梗过后,腿脚就不方便,此刻站在玻璃窗外,手上还杵着一根手杖。

百叶帘拉了一半,周远清微躬着身子往里瞧,视线正好跟钟鸿川对上。

钟鸿川刚醒不久,头上缠满了白色绷带,护士正在给他鼻饲用药。

看到周远清的瞬间,钟鸿川眼睛轻缓地眨了一下,眼尾晕起浅浅的一点笑意,是让他别担心。

俩人认识都有大半辈子了。

读书时,他们就互为知己,留学回国后,彼此又同在八院共事将近三十年。

看到老伙计就这么躺在病床上,周远清一下没忍住,眼睛瞬间就红了,侧过身缓了好半天才把情绪给压下来。

待平静下来后,他又俯下身去,冲病床上的钟鸿川摆了下手,用口型勉强跟对方讲了几句话,这才拄着手杖缓缓离开。

陈放被老教授骂了一顿,不敢再往跟前凑却又实在不放心,便一个电话打到顾翌安那里。

顾翌安会议结束便立刻赶去东院。

他从病房到病区办公室,来回找了一圈,最后在医院小花园里发现周远清。

正值黄昏日落,周远清端坐在一张长木椅上,两只手搭着手杖,正对着夕阳愣神。

他穿着单薄的中式唐装,脊背微往前躬着,身上像是笼着一层层淡淡的金色余晖,入眼的温度明明是暖色,背影却显得如此单薄且落寞。

十年不见,此刻的周远清老态尽显,已经完全无法和顾翌安记忆里的周远清融合到一起。

顾翌安嘴唇翕动,眼底有一瞬的湿意,靠近的步伐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走到周远清身前,弯下腰,很轻地叫了一声:“老师。”

顾翌安是背着太阳光站的,以至于周远清抬起眼,看着他的脸像是反应了足足好几秒,才把他给认出来。

“是翌安啊,”周远清慈祥地笑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来,坐老师旁边,陪我看会儿这难得的夕阳美景。”

顾翌安点头说“好”,随后安静地在他旁边坐下。

盛夏的晚霞总是很漂亮的。

日薄西山,太阳慢慢往下降,释放出大片的火红色灼烧周围的云层,而又消散在朦胧的夜色中。

不多时,一场黄昏谢幕。

渐渐地,远处的高楼逐渐亮起霓虹,周远清突然笑了一声,笑声很轻,笑意未及眼底就消失了,好像那并不是笑,只不过是一声轻叹。

然后,他说:“你看,这太阳啊,总是会下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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