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4)
俞锐下意识就想说能,嘴巴张开音还没发出来就被他爸抬手给打断了。
“你不用回答我,我是让你想清楚,十年后二十年后,你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样回答你自己。”之后俞泽平便没再多说,起身回了书房,留他一个人站在客厅慢慢想。
沈梅英全程躲在卧室没出来,到天都快黑了才去厨房给他煮了碗热汤面,俞锐当时看她眼睛都是肿的。
“俞锐,这不是一条轻松的路,何况你们这么年轻...”沈梅英说这话时嗓子哽了又哽。
俞锐连她脸都不敢看,只低着头说我知道。
后来沈梅英又说了些什么,俞锐已经忘了,大概也试图劝过他,但俞锐打小就倔,根本没人能劝得住。
只是没想到在他走的时候,沈梅英突然叫住他,跟他说:“我跟你爸态度是一样的,作为父母,我们不会同意。”
她止不住地叹气,最后说:“以后你们会面临很多压力,但要记住一点,即便不支持,我和你爸爸也永远不会站到你们对面。”
俞锐当时蹲在门口换鞋,听见这句眼底瞬间就红了。
那时候他不顾一切扑向顾翌安,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跟顾翌安过一辈子。追人也好,在一起也好,轰轰烈烈恨不能昭告天下。
如今看来,他的那点信誓旦旦,怎么看都像是个笑话。
这顿饭吃得并不算愉快,赵东虽然嘻嘻哈哈全程都在找话题逗俩老人开心,俞锐脸上却始终没太多表情,偶尔笑笑,大部分时候都在走神。
桌上三个人都对他太熟悉了,知道他心里有事儿时状态就这样,容易挂脸,于是谁都没再提起顾翌安。
沈梅英看他眼底青黑,又听说他在医院连着熬了好几天,恨不得把一桌菜都给他夹到碗里,吃完又给他盛了碗汤喝。
眼看最后又要去切水果,俞锐赶紧把人给拦下,拍拍肚子笑着说:“可别折腾了沈教授,再吃下去,我可就得吐了。”
他那副样子其实笑得比哭还难看,沈梅英跟俞泽平对视两眼,也没再敢多问他什么。
饭后没坐两分钟,俞泽平就开始轰人,说嫌他碍眼影响他看电视。
俞锐笑着也不反驳,站凳子上把家里好几个屋坏掉的灯泡换了,又去跟他妈打了声招呼,洗洗手便换鞋走人。
赵东跟着他出来,说要跟他一块儿去杏林苑。俞锐指着他刚跑回家拎出来的两盒东西,问他是什么。
赵东翻个面,露出盒子上的标签给他看:“出差给你带的地道梅子酒,正好一会儿喝两盅。”
俞锐都有些无语了:“手机都能海淘了,现在什么不能买,你出个差老背这么多东西也不嫌麻烦。”
每回到国外出差赵东都会带一大箱东西回来,也不全是给俞锐带的,还有给俞锐父母的各种补品,给苏晏带的奇奇怪怪的礼物,还有给自己家里亲戚捎的护肤品保养品,杂七杂八塞一箱,导致他每次都得额外交笔托运费。
“这不人肉托运更显得有诚意吗,你喝了我的酒,难道不会爱我多一点?”赵东笑哈哈去搭俞锐肩,往他身上凑,俞锐胳膊肘把人杵开,懒得搭理他。
本来赵东是看他心情不太好,找个借口想跟他聊聊,排解一下。谁知到了俞锐家里,倒真是想起件事儿要办。
他有个客户要找一本神经系统方面的德语原文书,据说国内图书馆找遍了都没有,两人饭桌上无意中聊起来,赵东突然想起这书他在俞锐那儿看到过,当场就给人应了。
这会儿进屋想起来,赵东直接就说:“你那本书还在书架上吧?借我客户几天,回头给你拿回来。”
俞锐反应了几秒,本想说点什么,赵东已经往书房去了。
书自然还是在那儿,那是孤本,国内根本就找不到。赵东垫着脚从最顶上把书取下来,一时没拿住差点给掉地上。
他眼前一晃,感觉里面掉了片什么东西出来,以为是书签,捡起来才发现是一张合照,还是一张边角已经泛黄的,来自十多年前的合照。
照片是抓拍的,镜头里那时还只十八九岁的男孩儿从远处跑过来,出其不意扣住另一个男孩儿的脖子一跃而上,金色阳光洒落在两人的头顶,带着茸茸的光晕,葱绿草地上虚化出细碎的光斑。
被扣脖子的男孩儿低首回眸,只拍到侧面,但眉眼和唇角分明挂着点儿清浅的弧度,一抹笑意清冽又温柔。
这张照片上两个人赵东都认识。
俞锐自是不必说,他太了解了,天才少年从小走哪儿都拔尖儿。另一位更是当年医大的风云人物,他从进校第一天就听了无数遍顾翌安的名字,以至于头几回见到本人,都像是小粉丝见明星一样怂得说不出一句整话。
两个耀眼的人在最耀眼的年纪凑到一起,谈了一场极耀眼的恋爱,甚至两人都毕业多年了,学校里还流传着他俩当年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只露半脸的顾翌安,背上那个笑起来张扬肆意,连额角那道旧疤都大写着嚣张的俞锐更让赵东觉得陌生。
他拿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揣进兜里走出去。
露台上养着几盆白海棠,俞锐已经换上棉质居家服,正拎着喷壶给白海棠浇水。见赵东过来,俞锐问他书找到没。
赵东点了点头,之后靠在门边问:“喝酒吗?挺久没喝了,正好聊聊天儿。”
俞锐挑眉看着他:“不喝酒不能聊?”
客厅飘窗有张小小的茶桌和两张喝茶用的圆垫,赵东回屋找了两只小酒杯,盘腿坐到垫子上,把刚拎来的梅子酒也拆了:“不喝酒也能聊,不过怕你不愿意说。”
俞锐进屋按下两管消毒液,洗着手过来。赵东说完,他也没再多问,曲腿直接坐到对面,胳膊随意搭在膝上。
“锐啊。”赵东给他倒了杯酒,“能聊吗?”
顾翌安三个字在今天之前一直都是禁忌。周围人有意避讳,俞锐自己也从不主动跟人提起。
但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尤其新闻一出来,谁都忍不住往他脸上多看几眼。
俞锐低头笑了声说:“你今天不是已经聊过了吗?”
“也是,那我也不用跟你喊预备了。”赵东提起酒杯把酒喝了,接着便直奔主题,“还惦记顾师兄呢吧?”
俞锐转着酒杯,冷不丁听见如此直接的问句,手里的酒差点洒出来。他盯着杯子里晃悠悠的琥铂色酒液,顿了一下,然后摇头说:“没有。”
赵东撩起眼皮看他,无视掉这句回答,又问:“他要是不回来了,你打算怎么着?就这么光棍儿打一辈子?”
“没有。”俞锐轻‘嗤’一声。
他抬起下巴靠回到墙上,眉毛轻抬起来,嘴角挂了点明显的弧度,一个有点漫不经心的痞笑:“谁说我得打一辈子光棍,咒我呢?”
赵东看了他好一会儿,跟着又倒了两杯酒仰头喝光,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当即从裤兜里掏出两人的合照,‘啪’一声拍到桌上:“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你跟我还他妈装个屁!”
俞锐那点笑瞬间就没了,像是直接被人狠抽了一个大嘴巴子,抽得他耳朵里都‘嗡嗡’带响。
他盯着照片半天没动,拇指来回揉搓着食指的指节,最后捏着酒杯把酒喝了。
烈酒入喉,一路滚到胃里,连心口都跟着了火一样。俞锐侧过头,视线从照片上移开。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嗓音有点沉:“有烟吗?”
赵东看着他,脸上表情很是诧异。
俞锐早就不抽烟了,上次抽烟还是在顾翌安走的那段时间,算上去十年都有了。他也不喝酒,毕业后每天就泡在医院,聚餐聚会一共也没参加过两次。
赵东好几回说他,活得无欲无求都特么快成仙了。
但本质上俞锐根本不像顾翌安是个极度自律的人,至少以前不是,读书那会儿他也挺混的,抽烟喝酒打架什么都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