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170)
“今天是不营业吗?怎么一个客人也没有?”顾翌安问他。
走近后,酒和酒杯一起放置在顾翌安身旁一张木质圆形台桌上,纪寻笑了声说:“哪儿没有?你不是吗?”
顾翌安挑眉看他。
“翌哥——”背后落下俞锐清脆响亮的一声。
顾翌安转过身。
后厨的布艺门帘被人掀起又落下,还在轻微地晃动,俞锐站在门口,手上捧着一只蛋糕,远远地看着他。
“生日快乐大寿星,这里就留给你们了。”纪寻站在身后,拍了拍顾翌安的肩膀,说完便往大门方向走。
离开前,他顺手关掉吧台上方的射灯,转而按下开关,点亮挂在门口圣诞树,还有缀在窗户上只做装饰用的雪花灯。
门一开一阖。
悄然无声,连空气都静默了。
俞锐将一只手伸进裤兜,摸出打火机,拇指滑动,‘啪嗒’一声,点燃蛋糕上插着的唯一一根蜡烛,然后捧着蛋糕走过来。
蛋糕上微弱的一缕烛光,左右晃动着,自下而上,照亮俞锐的下巴,鼻尖,还有眼底长睫覆落的两扇阴影。
顾翌安一直看着他,视线片刻不离。
驻足在身前,含着笑意也带着郑重,俞锐看着他眼睛说:“生日快乐,翌哥。”
雪花灯只做装饰,蜡烛只能照亮蛋糕小小的一圈。
周围是大片的黑,以及点点明亮的黄,以至于眼前所有的一切在晦暗不明中都显得虚幻,显得不真实。
像是为了确认一般,顾翌安缓慢抬手,掌心贴近俞锐的侧脸,拇指轻柔地滑过俞锐的下巴,嘴唇,鼻尖,再到眉宇。
温热的触感让顾翌安眼神渐渐柔软。
他垂眸注视着俞锐的脸,指腹抚过一遍遍,想说的话很多,可千言万语,挑来拣去,最后竟都汇不成一句。
于是他闭了闭眼,吻在俞锐的眉心处,微哑着嗓音说:“不够...”
额头相抵,视线相对,顾翌安很轻地摇头,深深看进俞锐的眼睛说:“一句不够,你还欠我十句生日快乐,每一年的生日快乐。”
俞锐心里倏然一酸,喉咙也瞬间哽住了。
他抿紧嘴唇,半晌才松开,贴近顾翌安耳朵说:“25岁的翌哥生日快乐,26岁的翌哥生日快乐,27岁的翌哥生日快乐...”
一声又一声,一句接着一句。
嗓音越来越抖,鼻音也越来越重,俞锐从顾翌安25岁的生日快乐,一直念到他34岁的生日快乐,却又堪堪顿住。
黑暗中,俞锐眼尾渐渐湿润,他看着顾翌安,眼底一片墨色,眸光中却像是含着雪花灯倒映出来的点点暖黄色光斑。
“以后都不会欠了,”沉吟一声,俞锐接着又说,“三十五岁,生日快乐翌哥...”
静默无声,烛光摇晃着。
对视的眼里含着无尽绵延的情意,顾翌安轻声应下,只回给俞锐一个字:“好。”
缓过鼻尖酸涩那股劲儿,俞锐笑着提醒他说:“翌哥,你要再不许愿,这蜡烛可就得燃尽了。”
顾翌安轻声笑笑,于是阖眼默念道:“希望小鱼儿平安健康,洒脱自在。”
说完还未及俞锐反应,顾翌安睁开眼睛,轻呼一口气,瞬间吹灭蜡烛最后一点微光。
“这样可以了吗?”顾翌安问。
眼看蜡烛熄灭,俞锐有些无奈:“好不容易有一次许愿的机会,就这样被浪费掉了。”
“不浪费,怎么会浪费,”顾翌安取下蜡烛,瞥他一眼说,“这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日愿望。”
鸡蛋过敏的原因,以前每年顾翌安生日,买来的蛋糕只能算是个道具,许完愿吹完蜡烛,剩下的只能靠俞锐一个人解决。
这次得亏是有侯亮亮,俞锐总算是订到顾翌安能吃的生日蛋糕。
他拿着塑料刀具,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在餐盘里,又开了红酒倒上,接着把顾翌安按在单人沙发椅上。
接下来便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是以前每年顾翌安生日必有的保留节目。
顾翌安也没动,惬意地靠在椅子上问:“今年准备唱什么歌?”
“你猜?”俞锐手撑在他两边,俯身和顾翌安对视两秒,而后勾起嘴角,转身迈向三米不到的四方小舞台。
冷白色追光自头顶落下,俞锐拿起吉他,正对话筒架,接着坐上高脚凳,单腿踩上踏脚的横杆。
指间拨片滑动,舒缓的旋律倾泻而下,俞锐深吸一口气,随后撩起眼皮看向顾翌安。
他贴近话筒,开口唱的却不是歌词,更像是加了配乐的一段自白。
“13年,六月份,你走后不久,老院长做了部分肝脏切除,术后恢复还算不错,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又被老教授管着,太咸太辣的全都不让吃,也不让他喝酒。”
眸光微动,顾翌安眼里闪过一瞬的惊讶。
伴随吉他轻柔舒缓的和弦,俞锐低声笑笑,接着又说:“后来馋到不行,他就跑到隔壁赵爷爷家偷喝小酒,还顺便吃了两块臭豆腐,结果味儿太大,刚进门就被老教授闻到了....”
“今年暑假医援去的是内蒙,东子也去了,我们到的第一天,他就非闹着要去骑马,结果跑一半马受惊把他摔下来,直接摔成小腿骨折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去一趟啥事儿没干,还得辛苦苏晏每天照顾他...”
“今年九月开学,我从心外轮转回到科里,老师带我上了第一台手术...”
“十月,我想想,”俞锐垂眼微顿,笑笑又说,“十月我参加了两次竞赛,拿了特等奖,还收到好几封情书,不过不知道是谁送的...”
“十一月很忙,老师现在每台手术都会叫上我,老院长身体也有反复,一直都在医院住着化疗放疗,人也瘦了很多...”
从家里,学校,再到医院,俞锐细细说着那一年所有他能记住的大事小事。
也许是音乐烘托了情绪,又或是在讲述的过程中,他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回到那一年,走进那段没有顾翌安的回忆。
于是所有那年深埋在心底如藤蔓一般的思念,那些无法言说只在黑暗里释放给自己的情绪,全部死而复生,尽数向他涌来,铺天盖地。
他总是说着说着便仰起头,或是背过身,用尽全力试图逼退眼底不断冒出来的酸涩湿意。
直到平复下来,他才重新转回来。
可还是没忍住,眼里晕染出浅浅的水光,让他视线逐渐虚焦,像是分不清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好像真的回到那年一样——
“十二月...”
他看向窗外,低声自语:“今天是平安夜翌哥,这是你离开的第一年,也是我不在你身边的第一个生日,外面在下雪,很大的雪,你那里下雪了吗?”
许久沉默,他收回视线,忽然笑了声说:“25岁生日快乐,翌哥...”
手中吉他旋律变幻,俞锐闭了闭眼,而后微哑着嗓音唱出第一首歌,也是他录给顾翌安25岁生日的那首歌。
还是熟悉的摇滚乐,还是熟悉的五月天,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有吉他伴奏,原本热烈明快的曲风,也变换成轻缓的低吟浅唱。
‘时光遗忘的背面/独坐残破的台阶
天空和我的中间/只剩倾盆的思念’
歌声温柔安静,连空气都像是静止的。
顾翌安隐没在台下的一片黑暗里,连动都不曾动过,像是毫不存在一般...
而台上的俞锐,从第一句叙述开始,一脚踏进回忆里,就这样坐在台上,从第一年到第十年,低声诉说着所有过去,然后唱着那年他唱给顾翌安的歌——
第二年,他说苏晏母亲癌症复发,赵东跟到老家把人接到北城,忙前忙后地跟着照顾...
第三年,他说他毕业了,老师把他丢进了神外重症组,所以总是在医院里值班,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天黑,好像转瞬之间平安夜就到了...
第四年,他说老院长的病总算好得差不多了,最近三次检查,肿瘤都没有再复发,以后只要半年体检一次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