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161)
车流移动,顾翌安收回视线,淡定开车,随口回他一句:“那怎么不继续装了?”
俞锐心想,再装下去,这冷板床指不定还得睡多久。
软磨硬泡大半天,卖惨也卖了大半天,顾翌安始终也没松口。
眼看拐进杏林苑,俞锐忍不住了:“翌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不太知道。”顾翌安说。
停车熄火,顾翌安解开安全带,抬起眼看他,还挺认真地问:“你什么意思?”
说完也没等俞锐反应,顾翌安径自下车,走了。
俩人前后脚进屋,顾翌安刚摸到开关,俞锐按住他手,还跟他说家里可能有点乱。
顾翌安看他一眼,狐疑着开灯,换上拖鞋走进去。
扫眼四周,岂止是有点乱,简直是一片狼藉。
拖把倒在地上,客厅地板到处都是水,岛台上摆了一堆碗碟和杯子,地上还摔了几个,玻璃碎片横躺在地上还没清理。
转头再看厨房。
果不其然,灶台上放着砧板和菜刀,周围横七竖八摆着一堆土豆,西红柿还有洋葱,有的皮削一半,有的切了一半。
脸色一沉,顾翌安当即皱眉,转头盯着他,沉声就问:“你手是不是不打算要了?”
俞锐没说话。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噌一下冒起来,顾翌安着实被他气得够呛。
脱下外套,挽起袖子,顾翌安径直就往卧室走。
入冬以后穿的都是长袖套毛衣,平时出门室外还得加上一件厚厚的外套,顾翌安就没再随时戴着护腕。
只是回家以后,屋里暖气开得很足,他俩一般都只穿短袖,顾及到俞锐,顾翌安回家总是会第一时间又把护腕给戴上。
不过他今天准备要戴的时候,护腕却没找到。
床头柜没有,衣柜抽屉没有,玄关柜子也没有,顾翌安屋里屋外找半天,一只也没有。
他又往书房走,俞锐忽然出声说:“不用找了,那些护腕全都被我丢了。”
顾翌安脚步一顿,转过身。
“我没用右手翌哥...”俞锐举起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今天在家,我想试着像你一样,用左手代替右手生活。”
颓然把手放下又捏紧成拳,俞锐自嘲地笑了声:“可我发现,哪怕只是家务,做饭,洗杯子,拖地,这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我都做不好...”
心里倏然一酸,顾翌安拧眉看他,呼吸变沉变缓,胸口起伏也愈发剧烈。
无需多言,顾翌安什么都懂了。
他两步上前,抬起胳膊,很轻地把人搂进怀里,还细心地留足空间,以保证不会碰到俞锐悬挂的右手。
他靠近俞锐耳朵,低声说:“你不需要像我一样,永远都不需要。”
俞锐在顾翌安肩膀上蹭掉眼尾的那点湿意,很快又推开顾翌安,看着他摇头:“可我不能一直自欺欺人吧?”
他握住顾翌安右手,轻抬起来,掌心翻转向上,推开衬衫袖口,眸光随即垂落在那道狰狞的旧疤上。
俞锐知道顾翌安从右手换到左手,不停地复建练习会有多难,可那都只是自以为是的想象。
直到今天,当他同样地失去右手,却连个杯子都拿不稳,连个土豆都切不动…
他才真正切身体会到顾翌安曾经都经历过什么。
他不能面对这道疤,是不愿回想顾翌安曾经历的痛,无法想象,每每想到都会窒息。
可他忘了,忘了为了重新回到手术台,重新走回他的身边,顾翌安付出的努力远比他承受的痛苦还要多。
他本应引以为傲,却一直都在选择逃避…
指腹贴近,来回不停地摩挲着,俞锐含着哽咽低声自语:“你那么努力才让它愈合,它就是你的一部分,我怎么可以一直拒绝它,抵触它呢?”
其实并不难,接受过去不难,接受伤痛也不难。
难的是往前走出第一步。
更难的是,有人始终守候,等待着他走出这一步。
当俞锐在满屋狼藉里想通这一切的时候,他蹲在地上,捡起一片摔碎的玻璃,看着镜面反光映出的自己,忽然就笑了。
此时,指尖触碰着这一块突兀层叠的褶皱,俞锐垂眼沉默,轻柔地抚过一遍又遍。
屋里一片静谧。
昏黄的光线落在背后,长睫掩住俞锐所有眼底涌动的情绪,顾翌安看着他,好几次想要开口,嘴唇翕动却久未出声。
就在他心疼又诧异的瞬间,俞锐轻俯下身,缓慢靠近,郑重而又温柔地吻在那道旧疤上,同时也吻在他自己心口的那道疤上。
手臂僵直,睫毛止不住簌簌颤抖,顾翌安狠狠闭上眼。
———
晚上八院的公告出来,网上顿时一片沸腾,新闻媒体还有各路营销号纷纷转发。
争议有,恶意更多,斥责讨伐的声浪愈演愈烈,甚至无端波及到之前为俞锐发声的那些人。
质疑的也好,骂人的也好,俞锐都看不着。
他一像不关注这些,也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认不认可,就算骂他也无所谓,俞锐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可牵扯到身边人就不一样了。
赵东白天打给他的时候,本来就气得不行,这会儿看到新闻更炸了,一个电话过来,骂骂咧咧半天,还说要用公司账号替俞锐发声明。
俞锐避开顾翌安,躲进卧室接电话,压低声音让他别瞎搞,还让他把之前的微博也删了,别去掺和这事儿。
可俞锐好说歹说费半天劲,赵东死活不愿删,俞锐都气笑了:“不是,你当这什么好事呢,非要上赶着挨骂?”
“爱骂骂去,反正你光让我看别人骂你,那我受不了,”赵东还理直气壮,“而且删微博,别人还以为我心虚,我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怎么说都不听,俞锐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
不止赵东,柴羽当时也发了。
柴羽和赵东情况还不一样,他粉丝过千万,又是公众人物,名气受损对他的演出事业势必会有负面影响。
何况年初柴羽才刚在网络上引起非议,这次俞锐的新闻出来,他那条发声微博很快就被冲了,甚至还一度被带上热搜。
俞锐打电话给他,让他把微博删了。
柴羽却不肯,还笑着跟他说没事,说他既没有代言,也不靠粉丝挣钱,影响不了他什么。
平时看着软糯没脾气,可真要犟起来,柴羽比谁都要倔,根本说不听。
电话挂断,手机抵在额头,俞锐头疼得不行,感觉硬生生被他俩逼出一股火,还直窜脑门儿。
其实不止他俩,徐暮也打了电话给顾翌安。
顾翌安大致跟他说了下情况,徐暮了解完大概,倒不太担心俞锐,自家小师弟什么脾气,他可太清楚了。
反倒是最后,他意味不明地问了顾翌安一句:“你还行吗?”
顾翌安握着手机,久未出声。
网上的那些评论,那些骂俞锐的话,就跟刀子一样,统统扎在了顾翌安的心口上。
他根本看不了这些,更没办法淡然处之。
可笑的是,他昨天还在指责俞锐把他推开。
转眼不过一天,顾翌安恍然发现,哪怕俞锐不曾推开他,他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为俞锐抵挡半分恶意都做不到。
巨大的无力感砸落下来,顾翌安独自推门,站到露台上吹风。
许是他出去的时候门没关严,俞锐从卧室出来,刺骨的冷风正好窜进来,吹得窗帘沙沙作响,也冻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顺着方向,抬眼看去。
大冬天的,外面温度趋近零下,顾翌安独自站在露台,身上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
俞锐拿了外套出去,给他披上。
顾翌安低头看眼身上的衣服,很快又抬眸,将视线转回去,重新落入到前方茫无幽暗的夜色当中。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俞锐站定在旁边,轻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