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78)
薄燐是在传统男子汉教育下成长的男性,这人非常有担当,他不会去推诿、去找借口、去回避现实。雪老城的悲剧,八成其实都不是他的过错,但是他担着十成十的责任,为什么?因为他是雪老城大弟子,因为是他把师父打成重伤,在薄燐心里等同于亲手杀了师父。
他让人讨厌吗?让。薄燐其实也犯了个很封建的错误,这男人太自信,总是忽略云雀的能动性,觉得云雀是不能自保的“弱质女流”,没问过她一句意见,自以为是地为她安排后路。
——云雀负责给这狗男人一记耳光:
不是我非要跟着你,只是我们,恰好同路。
第58章 、说第五十五:民风淳朴炎虎关(一)
九天阊阖开宫殿, 万国衣冠拜冕旒。
炎虎关是西北第一城,素来就有“塞上珍珠”的美誉。入眼千街错绣, 市列珠玑, 户盈罗绮,随处可见金发碧眼的胡商、黑肤赤足的舞娘、头缠裹布的异域居民,驼铃、风铃、骨铃奏起一阵悦耳的天籁妙韵。
自从太后下令振农桑、开商道、定偃工以来, 云秦的开放与繁荣超过了每个异邦人的想象。清嘉帝用铁血手腕定下的基业在这一代正式腾飞,农田大丰、仓廪俱实, 商贾云集、财富四流, 偃家兴起、机关革新,云秦曾经无比悬殊的贫富,在太后那双染着丹蔻的手上, 一点、一点、一点地压下了尖锐的矛盾。
“龙章凤台坐着的那位,确实有些本事。”薄燐叼着根草, 左手拽着马缰, 眯着眼睛看向繁人头攒动的街道,“民间故事里总是把她塑造成第二个武皇,怎么美艳放荡、怎么心如蛇蝎……”
云雀坐在马背上,本来在呆呆地望着街头发愣, 冷不丁地插了句嘴:“是真的。”
薄燐:“……不是,你跟这位很熟?”
草, 等等?
薄燐随即想了起来, 九钱以上的偃师是要经殿试的。所有九钱以上的偃师, 名分上都是天子门生。云雀既然是名副其实的九钱偃师,自然是面见过当今太后的。
“很漂亮, 我根本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根本看不出来几岁。”云雀面无表情地比划, “她身边,起码有三个男宠。一个魁梧健硕,一个身段劲拔,一个……还有一个冰雕玉琢的小男孩。”
薄燐叹为观止:“……草,城里人这么会玩?”
“是真的。”闻征本来骑行在他们身后,冷幽幽地开口,“那三个是最得宠的,魁梧的叫‘称心’,劲拔的叫‘如意’,男童叫‘知我’,要不是明镜台的老家伙们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太后娘娘可能还想在自家后宫里给男宠们搞个妃嫔媵嫱。”
薄燐虚心求教:“你咋知道?”
一旁的闻战眨了眨眼睛,觉得这问题好你娘的莫名其妙:“闻征是太原侯啊?”
你们不知道吗?
薄燐:……?
云雀:?
草,闻征至今没摆过什么太大的排场(在走江湖的泥腿子里算是比较铺张浪费),顶多出手大方阔绰,云雀和薄燐都只当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没想到是个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侯爷?
“唔,”好怪哦,云雀准备用脑子去想,“小陆大夫是妃?”
“……”闻征对九钱偃师的文化水平叹为观止,“你见过哪家侯爷的媳妇叫妃的?”
云雀放弃了思考,准备用泡泡攻击:“噗噗噗!”
轿帘里的小陆大夫估计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道:“……罪臣之女,做不得侯夫人的。”
云雀逐渐理解了一切:“那就是通……”房丫鬟——
薄燐不动声色地把糖葫芦塞进云雀嘴里,让这缺德玩意暂时闭嘴。
走到大街转角处,一行人就地告别,勒马分流:薄燐要去履行海月的委托,闻战送苏小将军回靖安府,闻征倒是没说明去向,总之是带着黑色头发的小陆大夫离开了。
至于云雀——
薄燐并不打算带着她:“去,你跟着二少去玩。”
云雀非常不满:“你去哪里?”
闻战冷冷地戳破薄燐的伪装:“花楼。”
云雀十分兴奋:“我也去我也去!”
薄燐:“……”
——多稀罕啊,哪有带女孩进花楼的,你想让哥变成炎虎关第一奇男子吗?
综上所述,云雀不情不愿地被闻战牵走了。
“……”苏锦萝难以置信地用手肘戳了戳云雀,“他逛花楼诶?”
云雀一脸懵逼地啃着糖葫芦:“唔噫?”
苏小将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找窑姐儿!”
寻花问柳的狗男人就应该一/枪戳死!
云雀莫名其妙:“他要找人,自然是从风月场所里打听更方便。”
苏锦萝:“……”也、也有一定道理。
苏小将军哼地一声转过脸去。
闻战一翻白眼,非常不合时宜地指指点点:“瞧见没有?谁像你整天疑神疑鬼,我多看谁一眼都像是要纳她做妾……”
苏锦萝当场炸了:“那你找个不疑神疑鬼的去!”
闻战毫不客气地吼了回来:“你以为我不想!就是找不到比你更可爱的!!”
苏锦萝愣了愣:“……”
苏小将军咳嗽了一声,心情颇好地哼了一声:“油腔滑调,花言巧语。”
闻战:?
——干,小爷在跟你吵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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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战本来还在和苏锦萝吵架,言语间恨不得卷袖子打上一架,快到军营时突然又开始惦记起苏小将军的军旅吃穿来,在胡市上磨磨蹭蹭地买东买西。
云雀奇道:“他在做什么?”
苏锦萝翻了个白眼:“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云雀“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你要替父从军了?”
苏小将军大怒:“全府上下都知道我是女的!!”
闻战还在远处跟胡商用赫骨语扯淡(他居然能切换三四种胡语),听见苏锦萝的声音之后扭头比了一个中指。
苏锦萝咬牙:“……”
要不是要回府了,她也有些惦记闻战,说不定这个时候她已经一/枪戳过去了。
苏锦萝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云雀,努力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讨厌我吗?”
云雀本来在盯着胡商罐子里的小白蛇爬来爬去,闻言莫名其妙地抬头:“诶?”
“就……”苏锦萝觉得很难为情,磨叽了半天,不情不愿地放下了身段,“……就、就是这样!闻战以前明明是惦记着你的,现在不喜欢你了,你不讨厌我么?”
云雀:“……”
云雀咬着糖葫芦后仰:“噫——,你好幼稚哦。”
“……”苏锦萝恼羞成怒,“幼稚就幼稚!我偏要问,你不会心里不舒服么?”
云雀摇了摇头:“不呀。我不喜欢闻战,闻战去追别的女孩,这不是天经地义么?他又不欠我的,凭什么要为我立贞节牌坊?”
“——就算是以前治好过闻战的腿疾,”云雀先苏锦萝一步抢了话头,“那也叫情分,闻战也没以身相许吧?男女之间,不一定非要用爱情来维系,江湖朋友也很不错。”
何况闻战挥金如土,贫穷的云雀非常乐意有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做朋友。
苏锦萝鼓着腮帮子,她确实觉得云雀比自己成熟多了,又不甘心承认自己被她比了下去:“……”
气死人了!!!
“我比你大好多好多呢。”云雀道,“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也会明白很多没人教的道理的。”
诶?
苏锦萝奇怪地看了云雀一眼,不觉得她比自己大了几岁:“我以为你跟我一个年纪。”
“不,差很多。”云雀老实巴交地承认,“我的年龄被冻过,所以你觉得我长得小。”
苏锦萝听得一头雾水,刚想追问一句,闻战一声呼喝让她过去挑东西,女孩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好些天也没想起这个话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