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6)
“我以后可以来找她们玩吗?”
薄燐愣了一下:“我又不管你,你想来就来——但是倾国舟行踪诡秘不定,没准明天就飘到哪儿去了,你还得看缘分。”
“她们好。”
“……”薄燐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也好。”
云雀垂下眼睫去,声音又低又轻:
“我不好。”
你讨厌我,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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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燐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无所谓地眯着眼睛,一副万年睡不醒的样子。他英气锋利的眼尾上积沉着细细的纹路,岁月的苦难与造化的玩弄已经磋磨掉了彼时那个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薄九刀。
他经历了什么?
那个雪老城最风光的弟子、名扬天下的少年刀客,怎么会变成欺师灭祖、无门无派的恶人?
……那,百灵人呢?
“薄燐。”
薄燐头也不回地穿过甲板上熙攘的人潮:“咋?”
“……”云雀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个趔趄,“百——”
……女孩睁大了眼睛。
她被薄燐反手拽着衣领,脚还在原地,身体倾斜着靠在了薄燐的手背上。突兀出现的刀锋贯越了刚刚云雀所在的位置,冷冷地凝在她的鼻尖。
鲜血后知后觉地流出云雀的鼻腔。
“你恨我就恨我,”薄燐没回头,却猜出了是谁,“打女人就没必要吧?”
刚刚撞了云雀一下、险些一刀刺死她的刀客闻声抬眼,冰冷的目光从垂纱的斗笠下寒气凛冽地蛰来:
“九钱的偃师,不杀了她怎么杀你?”
“也对,我有九钱偃师辅助,一下就能把你那不听话的头给拧下来。”薄燐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今天刚认识她,她跟我俩的破事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大不了别让她插手。”
“乖,师弟,别用刀指着她。”
作者有话说:
男二出场!好耶!
第5章 、说第三:伤疤
薄燐仰起头侧过脸来,浅金的瞳仁里含着一轮寒冽的月亮。他唇角依稀是笑着的,冰冰凉凉的笑意却没能染到眼角:“——乖,师弟,别用刀指着她。”
来人的面孔浸没在斗笠的阴影里,胸腑间催出一声生冷的轻嗤:
你配?
——锵!
方师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偃师的反应范畴,云雀只觉得整个世界唰然远退——电光石火间薄燐发力把人扔了出去,用力克制、方向巧妙,女孩子一头栽进了旁侧垂悬的柔软红绸里,拽着金黄流苏勉勉强强地站稳了。薄燐束发的黑布条儿甩出了一道狰狞的长弧,随着主人的旋身爆散成一瀑灿烁的流萤,继而凝聚成了冷硬的寒铁,汹汹地撞在来人的刀锋上!
两股霸道、狂放、寒烈的炼炁悍然对撞,连带着周遭空气中的灵子都被强行析出,千点万点的诡蓝色火粒被猛烈的冲击波所裹挟,以两人交锋为中心扫卷开一圈明灿灿的气浪。过路人根本来不及震悚、惊叫、闪避,纷纷被凶狠的气流掀得横摔了出去!
在场站着的人只剩下了薄燐、白潇辞、云雀,女孩逆着凶狠的烈风走近了一步,皱着眉头向激斗的正中心看去。她反应向来比常人迟钝,但是在战斗方面的嗅觉灵敏得超乎常人:
她感觉到了威胁,——前所未有的威胁。
来人一身清清冽冽的白衣,仿佛披挂着银色的寒霜。他的斗笠压得极低,耳下坠着的叶子牌依稀是桔梗的花色。他手持的佩刀在夜色下呈出一道灿烈的银白,挥舞时周遭仿佛飞旋着朔气凛冽的月光。
——雪老城,白潇辞,江湖人称“白无常”,佩刀“寒江沉雪”。
薄燐的刀大开大阖、狂放恣肆,白潇辞的刀悠容连绵、变化无常。传闻雪老城的主人“雪老”膝下只收了两名弟子,师哥“薄九刀”、师弟“白无常”,黑白两刀各分雪老城一半的风光。
少年子弟江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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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薄燐一挑锋利的眉弓,大大方方地荡开了一刀,“有长进啊,毛终于长齐了?”
白潇辞振腕横刀直劈薄燐中路,嗓声细冷得像是絮雪:
“你真烦。”
薄燐放声大笑起来,手中佩刀迎上了劈来的寒江沉雪。相较起更窄、更轻、更弯的白刀“寒江沉雪”,黑刀“残雪垂枝”的正面劈砍则更具侵略性,白潇辞一时难当其锐,顺着薄燐前突的力道退了一步——
死死咬住寒江沉雪的力道倏然消失,与之角力的残雪垂枝倏地幻化成了柔软的布条——薄燐侧身让开失控前击的寒江沉雪,踏步猛地接近了白潇辞的身侧,电逝星飞间右手一掌拍在他的胸腑大穴,直接把人给打得横退出去!
风卷尘息经第一十一:拨云推月!
喀!
这一掌的反冲劲力波及到了薄燐自身,附着在他右臂上的金属外骨锵然碎裂,连带着外边遮盖的黑色袍袖,通通炸成了漫天飞零的碎屑!
薄燐的眉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是真的老了,居然连这点痛都没忍住。残枯的右臂没了外附骨骼的支撑,软绵绵地垂在刀客的身侧,像是条可笑的累赘。
相较而言——
白潇辞正中了薄燐开山破海的一掌,整个人倒飞出了十几步的距离,既而利落地翻身站起。薄燐贲发的炼炁被他连绵吊诡的灵息尽数消解,寒江沉雪在白潇辞手腕上翻转了一个圈,又被修长的指骨猛地握住:
“你就这点本事了,‘四刀半’?”
薄燐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嘴角要弯不弯的笑意陡地消失了:
“哥一只手也能教育你,小阿白。”
风卷尘息经第一十七:春冰虎尾!
师兄弟几乎同时出手、同时发难,一模一样的招式悍然相撞在一处,三尺凡铁上仿佛催生出了北地的朔风,寒意森森地刮卷开去,甲板猝然炸开了纵横两道骇人的长痕。薄燐的身形拔地而起,腾着猛风踩上了船桅,白潇辞后发而先至,极寒的刀意如雷、如电、如龙地汹汹撞来,在薄燐身前一步时倏地爆散开去,幻化作滔天垂悬的刃雨,直指薄燐暴降而来!
风卷尘息经第一:将军拓印!
“痛快!”薄燐朗声大笑,“——还是跟你打痛快!”
磅礴的刀风犹如天风携裹海雨,残雪垂枝大开大阖地划出一道长弧,抢在刀雨落下之前斜斜地对撼上了寒江沉雪——薄燐猝地踏碎了脚下的桅杆,尖跳飞断的三道连斩飙射而来!
薄燐浅金色的瞳仁骤然一缩:
嘶?
——伴了薄燐整整七年的残雪垂枝居然承受不住他的灵息,锵然断成了两截!
云雀厉声断喝:“破!”
砰!!!
漫天飞落的刀刃猝地被拆解成了最基础的灵子,空中猝地多了无数飞舞的星花火粒!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白潇辞脸上掠过了片刻的空白。
定住他们的真不是什么古奥晦涩的招式,就是偃师最基础的“御物”,只不过云雀施展得太过精湛、大手笔、咄咄逼人:巨幅的船帆被瞬息裁剪成了无数苍白的碎屑,仿佛乱云飞瀑一样地垂悬在他们身周,间或闪进眼睛里的冷光证明了它们何等锋利——这些船帆的碎屑都在高速地旋转、切割、绞卷,稍稍挨近便会被削成一瀑碎肉。
她伸出手去遥遥一指,便止住了天下两把名刀的斗争。
发难的女孩子离这里还有数十步的距离,冷灰色的长发随着暴躁的气流吹卷开去,系挂在长发上的九片铜钱激荡出清越的珑玲。
云雀压低了柳叶似的眉毛:“住手。”
女孩全身上下都升腾起了诡蓝色的雾气,那是从体内向外疯狂释放的灵息,漫卷成流云滚雾一样的炼炁,在女孩身后隐隐凝结成游龙一样狰狞的阴影:
“你们再打,我就打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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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潇辞:“……”
他是头一回见着那么霸道蛮横的劝架,不由得看了女孩一眼。比起她头发上系着的九片清嘉孔方,云雀的眉眼还要更加惊艳一些,在凄清杳茫的月色下仿佛湖水与新月。